殿内,夙云埋快步往榻前行走,在看到仍旧坐着的人时才真的松下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走。
“处理完了?”容渺靠在床架上,姿态看起来不像是力竭,倒像是在闲适的休息。
夙云埋走到她身旁,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御宸的事就快完了,我也应该要走了。”
闻言,原本还沉默赌气的夙云埋立马抬头,震惊的看向容渺,质问道:“你要走?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突然要走?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此间事了,我也不应该再逗留了。夙云埋,夙璟辞还没有回来,御宸的情势虽然表面稳定,但我知道你并不只看得到眼前,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夙氏皇族,说到底也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容渺安慰的看了看他,忽然道。
“皇叔还没有回来,你不可以不走吗?就不能再等一等?”夙云埋问她。
容渺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这世间事原本都有各自的安排,她或许以后还会回御宸,但是眼下,她是一定要走的,原本她以为夙璟辞哪怕重新回了魔族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有妖族的人冒了出来,或许还有更多的妖族流窜世间,不论是哪族,她都管不了但是她却仍旧要走,她不可能永远在一个地方待着,御宸她已经待了很久了,若是有心人,恐怕已经循着踪迹找了过来。
木含晚的话她或许不在意,但那句妖族在找她,却不是假的。
只是找她的又何止是妖族呢?
她躲躲藏藏游历四方这么多年,不过就是在躲避命运罢了。
她应该走了,也必须走。
夙云埋看着她,两人无声对峙,最终还是夙云埋仿佛泄气一般自暴自弃的蹲了下来,他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夜明珠圈起的光亮中,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也去明珠一般炽烈明亮,带着无声的恳求与难以诉说出口的情感。
“就不能……不走吗?”他小声问,表情可怜巴巴,就像是一种大型动物在祈求怜悯。
这种比喻实在是太过荒谬,所以容渺并没有多想,一国皇帝,权势通天,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我是一定要走的,而且很快就要走了……”容渺叹了口气。
若是可以的话,她其实也不想走,只是身不由己,若是以后得空,兴许还是再回来的吧。
虽然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御宸并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这里生活的十几年,却也已经是她为数不多过得安心且舒服的日子了。
夙云埋看着她不说话了。
为什么呢?这么突然就要离开,一点准备的机会都不给他。
皇叔也是,她也是。
每一个人都是,突然的离开,却从来不给他一个提前知道的机会。
为什么呢!
他明明……明明非常的不舍得她走。
他想留下她……
“不能再留几日吗?再过几日……就是我大婚之日了,连一杯喜酒都不喝了吗?我们还算不算……朋友呢!”夙云埋从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场全然由利益交汇的婚姻,最终会成为他挽留一个人的借口。
认识了十多年,可最终她要走,他要留下她的借口竟然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朋友。
喝喜酒……
他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可是心里那些忽然疯长的情愫,混乱的思绪却在告诉他,他想留下她。
他不想她走。
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呢?
她不是受拘束的人,她永远都是自由而热烈的,像是山间的月,像是海上的风,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却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她只是她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是谁的所有物……
夙云埋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可是知道自己不能,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自从十岁之前因为被他皇叔教训得太狠流过泪,十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哭过了。
可是他真的好想哭啊!
“喜酒!”
容渺一怔,继而忽然笑了,这是一个夙云埋从未见过的笑容,她的脸庞在珠光中显得温柔而妩媚,眼睛好像装满了星星,一闪一闪的,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很轻的弧度,眼如弯月,眉似远山,唇若春樱。
“你会越来越成熟的,成亲以后就不要再总是偷跑出宫了……虽然也没人能管得了你,夙璟辞,他或许还会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会成为一个称职的帝王的……”
“至于喜酒……就当我喝过了吧,待你成亲那日,我会在远方为你敬酒,就当祝贺你的新婚之喜了!”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拍一拍夙云埋的肩膀,但夙云埋躲开了,他往旁边一闪,倔强的看着她。
容渺无奈的收回了手,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啊……我其实朋友很少的……”能认识你们都是不可多得的缘分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夙云埋一看她起身,立马也跟着站起来。
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姿已经很高了,容渺站在他面前,想要看他的脸还需要微微仰头,隐隐有种被罩住的感觉。
她朝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夙云埋抓着她的手,眼神慌乱而急切,“你要走了吗?为什么不再多待一会?”
容渺回过身,将手挣脱,即便夙云埋再不情愿,那只手也依旧离开了他的桎梏。
他呆愣的站在那里,手还抬着,没有收回。
却忽然感觉到手上被放了东西,他低头一看,见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小玉盒子。
“这是什么?”他不解道。
要走之前留下的礼物吗?
“里面有一瓶药,你帮我转交给国师吧!我就不跑这一趟了,省得她也舍不得我,告诉她,这药能够帮助她和唐云冉,她会知道怎么用的。”
她又朝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回头看着站在原地一脸伤心的夙云埋,道:“里面还有一样东西,陪了我很多年了,就当……”她似乎有些犹豫,“……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或许你会有用到它的一天,但我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用到它。”
说完,她转过头,周身有红光亮起,夙云埋连忙跑上前想要拉住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大千世界,或许哪里都会去吧!你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极乐地鹧鸪天,北临,又或者海边,或许我都会去……我真的要走了。”
话落,夙云埋伸出的手穿过了空气,虚浮的什么也没有抓住,容渺如同她出现时一样,又突兀的离开了。
只剩下夙云埋站在原地,怔怔的久不动作。
良久,寂静的宫殿中,夜明珠的光一点点消失,少年帝王怨愤的声音传来。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