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丰二十四年,唐云冉还是唐家的大小姐,唐父官职不高不低,是六品官职,生活清贫,但一家人其乐融融。
唐云冉的母亲因为当初生她时伤了身体,导致不能再怀孕,所以唐家只有她一个独女,但是父母两个都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很喜欢女儿,女儿聪明伶俐还长得好看,要是换成一个儿子,说不定他们头发都得被愁白一大把。
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唐云冉自小就很可爱,她人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是很快就学会了,也正因如此,她父亲和母亲便商量着将她送进学堂里学习,虽然家里也很好,唐父的学识也不比那些先生差,但是唐云冉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需要同龄人的陪伴,唐父唐父为此十分担忧。
唐云冉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玩闹,也不喜欢与那些和她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如果是人家主动来找她的话她倒也不会拒绝,但是就是起了一个陪伴作用,没有过多的欢乐氛围。
她不主动去找别人一起玩,也因此,她几乎没有朋友。哪怕有认识的人,交情也没有多深,最多也就是泛泛之交罢了。
唐父唐母担心她这个性格将来会受到排挤,终于在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不顾唐云冉的反对,坚决要把人送进学堂里学习,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应该送去了,但唐云冉生了一场病,等她病好,学堂也已经过了招生时间了。再加上唐云冉个人请求,他们就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毕竟小孩子总是容易让人心软的,更何况是长得又可爱又好看的小孩子。
唐父唐母对唐云冉那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白嫩小脸简直没有半点抵抗力,所以这样过了两年,眼看着自己女儿越来越苗条,会的东西越来越多,但说的话越来越少以后,夫妻两个一合计,还是决定把人送去学堂交一些朋友。
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
所以在九岁这一年,唐云冉被送进了学堂,现在是冬天,她已经被送进学堂半年了。
初进学堂的时候,唐云冉就因为自己的聪明而赢得了一众夸赞,从而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这些不满的人有男有女,有平民也有贵族。
小孩子大多还是单纯的,更何况都还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当然仅针对平民孩子,对于一些大家族或者皇族来说的话也不一定适用。
在御京,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在同一个学堂上课的,只是因为年龄而做了划分,皇子也不例外。
因为据当初创办学堂的皇帝说,他们家族血脉也就那样了,有不了多少人,所以还是别搞特殊了,就和普通人一样就行,反正还可以放学了以后再多补课,不怕学不会。
就这样,一个学堂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
唐云冉九岁,和她在一个班级的就几乎都是八九十岁的人,因为学堂是三年升一次班级,大多学生都是七岁入学,九岁这个年纪也还处于初级班,唐云冉在学堂里也过得没什么不同,不怎么爱说话,更多的时候都是喜欢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看着。
有的时候是课本,有的时候是话本,有的时候是传记,总而言之,什么书都看。
学堂里教书育人,是不允许欺负人的,一开始那些不喜欢唐云冉的少爷小姐们还会哭哭啼啼的跑来找她的麻烦,可是很快,他们发现唐云冉完全不在意他们以后,又逐渐有些放弃了。
没有一点意思,像个木头似的,笑都很少笑,白瞎了一张脸。
但是他们错了,唐云冉也会笑,只是不对陌生人笑,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和一个普通九岁女孩没什么差别,冰雪可爱的紧。
谁能对一个一本正经看书还长得可爱的小女孩讨厌得起来呢!
她只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啊!
她只是爱读书而已,并没有什么错。
所以在唐云冉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又自己和自己和解了。
十一月三日,是唐云冉母亲的生辰,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到家里庆祝,而这其中也包括是唐云冉表哥的陆河。陆河的母亲是唐云冉母亲的堂姐,算是有血缘关系但是又不是那么亲近的那种。
陆河这个时候也在学堂念书,而且已经在最高的那一个班级,马上就结业了。
因为父母的吩咐,陆河下学以后会与唐云冉一起回唐家,所以唐云冉在下学后便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带着飞花在书院的湖边凉亭里坐着等陆河。
记忆从这里开始,唐云冉还记得自己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陆河下学,但是她又忽然看到了一些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因为在看到陆河的那一瞬间,他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很苍白瘦弱的少年,肌肤白得像雪,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他长得很好看,即使浑身病气也遮挡不了的那种好看,他穿着雪白的大氅,身后是跟着他的书童,两人跟陆河是同一个方向出现的,所以应该是和陆河一个班级的人。
唐云冉知道他是谁,这个人在十年后,是她的夫君。
这个人是十四岁的赵祾,也是十四岁的宁国公府世子。
唐云冉愣愣的看着他的方向,可实际上她的身体并不受她的意识影响,虽然也是在看着前面,但是她只是在看天空,并没有把视线落到具体的哪一个人身上。
属于十年后的唐云冉的意识抑制看着少年赵祾。
她恍惚记起,自己从前根本没有见过赵祾,即便是知道这个人,她也只是听闻罢了,从来没有与赵祾说过话或者见过一次面,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原来十年前的赵祾和她长大以后长得这么相似,几乎乜有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比现在身体好了很多,不会让人看到那种仿佛一碰就碎的感觉。
他是疏离的,但也是谦和有礼的宁国公府世子。
唐云冉看着他,好像在努力的记得他曾经的样子。
“云冉,你怎么不进屋里等我,外面天寒地冻的冻坏了怎么办?”
陆河走近了,年幼的唐云冉终于收回了自己漫无目的的目光,站起来对陆河行了一个礼,叫他,“表哥。”
唐云冉也看向了少年时期的陆河。
“嗯。”陆河应了一声,并不知道在这一刻,实际上有两个唐云冉在看着他,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看见唐云冉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脸,他下意识想要捏一捏,但是还没等凑近,唐云冉就已经往后面一躲,同时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他要干什么?
“没什么。”陆河收回了手,掩盖住了自己的尴尬,“我们回去吧,他们应该都已经等急了。”
“嗯。”幼年唐云冉点头,然后让飞花拿起她的东西,四个人往学堂外面走去。
在离开之前,唐云冉没忍住回头看,却发现赵祾也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他站在湖边,身旁有一棵树,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树干枝条,看起来凄凉又孤独,赵祾站在那树底下,唐云冉便也觉得他看起来也很孤独,很心疼。
她一开始以为赵祾只是恰巧在看这个方向,但是很快发现,他并不是在看其他的东西,而是真的在看她这个方向。
更准确的说,是在看她。
发现了这个事实的唐云冉顿时呆住了。
赵祾在看她,为什么?
她并不认识赵祾,那么赵祾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原来在这个时候,赵祾就已经认识她了吗?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自己,而自己为什么一无所知,明明记忆里真的对此没有一点印象,到底是什么时候?
背影越来越远,赵祾也收回了视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莫言人命认命的拿着学习用具跟在他身后回了国公府。
只是赵祾回想起刚才,明明那两个人都是背对着他的,但是他却感知到了一股视线。
有人在看着他,并无恶意,似乎只是想看着他。
可是四周又确实没有任何人。
赵祾摇了摇头,认为自己大概是出现了错觉。
一定是因为夙云埋天天在他旁边唠叨才导致自己出现幻觉了。
唐云冉跟着陆河,因为这是在词的世界里面,出现的记忆是陆河的记忆,并不连贯,所以她才走了几步眼前就忽然黑了下来,等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唐云冉只看到了满目的白。
她瞬间知道这是什么时间了,一年后,她父母去世的第二天,她正在灵堂守灵,面前就是自己父母的棺椁,身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随着父母一起来吊唁的陆河。
再次回到这一天,唐云冉还有些恍惚,实际上父母已经离开她快十年了,可是在记忆里,却刚刚去世。
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
再次回到了自己最无助可怜的那个时间段。
“表妹,你不要太伤心了,姨父姨母在天之灵,也一定不想看见你这么伤心的样子。”
身旁有一个人影跪了下来,陆河在自己身旁说。
幼年唐云冉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垂着眼沉默地跪在地上。十年后的唐云冉视角不受自己身体控制,可以看到其他的东西。
比如,陆河的父母脸上的冷漠,没有半点对亲人死去的悲伤难过,似乎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走个过场罢了。
唐云冉早就深知他们本性,所以此刻看见也没有什么反应,相反的他看着陆河,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陆河会把她带到这个记忆里来。
通过太多的文字幻境,她摸清楚了规律,她被带进来的梦境,其实都是在诗词作者写下他们之时脑海里曾经想到过的事情,记忆很深的片段。
那首钗头凤是陆河写的,所以这些记忆自然也就和他有关,一曲钗头凤,道尽他的痴恋与哀怨,所以也和她有关,不过她想不通的是,陆河在写那词的时候,竟然还想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她父母死,与他那满心的爱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很快唐云冉又明白了,因为陆河看着她的眼神,是一个非常喜欢的眼神。
这个时候的他大概并没有克制,只是在父母看不到,唐云冉也没有注意到的角度用那种很喜欢的眼神直白的看着她,唐云冉一瞬间想起来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表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说这句话,就好像是一个承诺一样,只可惜唐云冉毫不在意。
可是有人在意,她看着陆河的父母,尤其是陆母在听见他说的话以后大惊失色,连忙道:“河儿,不许胡说。”
“唐家与陆家是亲人,也是朋友,你姨父姨母不在了,我们自然会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女儿,你还尚未及冠,怎么就可以胡乱说这种话呢。”
唐云冉看见她的脸色有多么慌乱,看着跪着的小唐云冉的眼神有多么的害怕,生怕唐云冉会赖上他们,会毁了他好儿子的前途。
唐云冉觉得有些可笑,她那么紧张自己儿子的前途,可殊不知自己的儿子正是因为这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话,才那么努力的开始奋斗,考取了功名也立刻就来娶唐云冉,只为了完成自己当年亲口许下的承诺。
多可笑。
她不在意的东西确是旁人那么努力的结果。
陆河……
竟然一直喜欢她!
这个发现,唐云冉又吃惊又觉得早有预料。
当初成婚不也是吗?她与陆河成婚,陆河说是因为她父母曾经的约定,所以他一定要照顾好她,她怎么说都没有用,最后是他保证自己只是想要照顾她,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另外也是因为他母亲一直在逼他成亲所以想找个借口,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他才找上了唐云冉,,最后唐云冉还是答应了。
或许她某一个瞬间也害怕自己的父母看到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会担心,陆河再怎么说,人品应该还过得去。
所以她嫁给了陆河。
让他这句年少时的诺言在六年后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