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鸟”会被藏在哪里？
答案是，笼子里。
五条悟要努力说服自己忽略掉这些黄澄澄的真金装饰，以及碎钻雕花，他才可以笃定的说，
“这绝对是一个笼子。”
他对着长桌那头低头看书的原理如是说道。
少女没有理他，低垂着眼眸正专心致志的看一本连书名五条悟都看不懂的书。
“你不想出去吗？这里很无聊耶！”
他起身想走过去，一个脸上写满了不愉悦的男人挡住了他的路。
又是守卫，房子里有好多个，五条悟连数都懒得数了。
他们统一的穿着黑色大衣，脸上有的带疤，有的没有。他们的胸前挂着十字架，身上全是让五条悟皱眉的酒味。
他们会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任何地方，从早到晚。
“小鸟”的笼子前，被放了好多只鹰隼，大魔法师悟，必须逐一攻克。
可是比较让他没有动力的是，从进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原理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们的交流始于他从箱子里掏书前，止于她翻开书后。
五条悟不是没有做过幼稚的事，比如说，往书里塞小纸条。
他极会画简笔画，从前高专时好友曾说，他的画风有一点鸟山明的味道。
第一次传纸条，他画了一条蛇头人身的丑八怪。
他的灵感来自于这座房子里一层的某幅油画。
效果其实蛮成功的，只是当原理想和他说话的时候，身边的守卫用咳嗽阻挠了她。
纸条被收走，最后的归宿是垃圾桶。
出了书房五条悟还被守卫威胁了一番，不过对方很识相的在他准备伸拳头的时候转身走了。
没有转场，让一切都变慢。一天居然可以这么漫长。夜晚五条悟躺在房间里的时候，不由的感慨。
他其实不太知道这段往事里他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他有一个目的，有一个目标。
他要把“小鸟”放出笼子。
这里太压抑了，金碧辉煌是冰冷的，夜里行走时，墙上那些昂贵的油画是多么的吓人。
空气里的那些昂贵香水味，闻了让五条悟觉得窒息。
有好几次他猫着腰偷跑上三层，只是为了找到那个散发香味的源头。
只是每一次都铩羽而归。
它们像是无中生有一样，无处不在。
五条悟翻了一个身，忽然很生气的坐了起来。
怎么枕头也有这个味道！
他生气的把枕头丢在角落，发觉不是枕头有味道，是他的鼻子快被腌入味了。
那天夜里，他是用纸巾堵住鼻子睡的觉。
漫漫的日子，慢慢的进度，五条悟终于在来的第二十三天后，成功和原理搭上话了。
那是一个间隙。生活里总会有这样的间隙，比如在某些人的转身，某些人的打喷嚏，或者某些人去上厕所。
反正就是这样的一个机缘巧合的间隙，五条悟给原理塞的纸条成功逗她一笑。
他画了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画了一只手拿枪的泪眼猫猫。
原理忽然笑了，就是在那一瞬的间隙，她小声问他，“还有吗？”
还有画吗？还有小纸条吗？还有机会继续逗我开心吗？…………
五条悟在脑子里把那一句话扩展，疯狂扩展。他的脑子没了六眼的计算量，更加空闲活跃。
几乎上万条【还有吗？】的造句，在他脑海里滚滚流过。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惊人的举措。
他爬上了她的窗台。
在狱门疆之外，他也经常做这种事，要真比起来，还是狱门疆之外的难度更高，毕竟这里可没有一个天与暴君时刻等着捅他肚子。
轻手轻脚的坐在窗台上，五条悟忽然发现这个窗台好高啊，他坐上去脚离地居然还有很高的一段距离。
他莫明想到了监狱。在监狱里，铁窗也是这么高，犯人只能仰头看到天空和月亮，看不到夜空之下的灯火通明。
屋内昏暗，月光被他挡住，所以一切都变得只剩一个轮廓。
没有六眼，五条悟只能勉强看到房间里有好多，多到不可思议的柔软玩偶。
它们像蚂蚁一样多，密密麻麻的让人害怕。想要不踩到它们的头或者身子在这个房间里其实很难，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踩到某只小熊的手，或者某只猴子的头。
五条悟本想跳下来走到床边叫醒原理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醒来，站在了和他对角线的位置。
“你在玩娃娃迷宫吗？”
五条悟一向不爱说客套话。
“不是迷宫。”她说，“迷宫会让人走不出，但这里我能找到出门的路。”
“你很喜欢吗？”他弯腰用指尖拎起了一头驴玩偶，“这种长得很笨的娃娃。”
豆豆眼大嘴巴，耳朵还耷拉着一边，一看就是不聪明的笨驴，他没有说错吧。
“还好吧。”
五条悟觉得她其实不喜欢玩偶，因为从出声到现在，她没有给地上任何的玩偶一个眼神。
他又开始了他跳跃性极大的对话，那种不顾别人听不听得懂，只顾自己讲的开心的说话方式。
学弟包括同期，又或者老师和下属，大多都不喜欢他的聊天方式，不过原理真的是例外。
她是个天然的倾听者，无论何时，无论在哪个空间，她似乎都很喜欢认真听他说话。
在说完，“好想看动画片”的时候，五条悟忽然灵光一闪，把话题岔到了另外一个点上。
“你听说过莎士比亚吗？”
原理点点头。
“你看我们像不像那个！”
那个——
他有点记不起来了，不是记性不好而是他不太关注文学类的着作。
“夜莺。”他笃定的说。
“夜莺？”她表示疑惑。
“对，故事里的夜莺。不觉得很像我们吗？”
他其实只是想到了小鸟，笼子，然后联想到了夜莺。
“因为歌声灵动而被皇帝囚禁，但当皇帝发现了人造的夜莺也能取代小鸟时，并把它速速抛弃。
可是有一天，皇帝面临了死亡的威胁时，人造的小鸟却唱不出一个可以拯救他的音符。是真正的夜莺赶来帮皇帝驱逐了死亡的阴霾。
你想说的是这个故事吗？这是丹麦的童话，不是莎士比亚。”
五条悟感到心情有点低落，他不知道《夜莺》那么的悲壮，也不知道居然会那么贴合她的现况。
他一直以为《夜莺》是个爱情故事！
“我说错了，不是夜莺，是别的！”他一时脑热，说，“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原理被逗笑了，笑吟吟的看着他，是让五条悟熟悉的，喜爱的，心软到沉醉的笑容。
他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听到她说。
“朱丽叶坐在窗台上，看着月光下的罗密欧，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她很确定自己深爱着那个站在窗台下的青年，于是她借着月光倾诉着对罗密欧的一片深情。”
五条悟觉得耳朵在发烫，屁股下的窗台变的格外的硌人，却又格外的贴合。
“所以，你是想说，你是朱丽叶吗？”
原理笑看着问他时，他几乎快大喊Yes，但是转念一想才发现不对。
他不应该是罗密欧吗，怎么就变成了貌美的大小姐朱丽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