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简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问就是不在乎,只其实没什么好追问的。
但他不明白,明明曾经的阮晨——另外一条时间上的阮晨是那么的在意他,把他家里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恨不得每天和傅简之黏在一起,傅简之去开个会,去吃个饭,去趟卫生间,阮晨都要问清楚。
好像生怕傅简之丢了一样。
明明阮晨还是那个阮晨,他也还是那个他,只是换了时间线,只是两人的相遇早了十几年,为什么阮晨变得不在乎他了?
阮晨静了两秒,有些错愕,“你想让我问?”
她对上傅简之委委屈屈的眼光,挠了挠鬓角,“我以为你不想让我问——咱俩遇见那天,我就问了。”
“你问什么了?”傅简之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阮晨有点无措,“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不记得了。我当时以为你是个小傻子才被爸妈丢了,后来发现根本不是,你还那么聪明。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说忘了?不就是你不想让我问吗?”
“你不想让我问我就不问,怎么你还委屈上了?”阮晨试图从兜里找张卫生纸给傅简之擦擦眼角的泪花,翻了半天才从书包角落扒出来一包皱巴巴的手帕纸。
傅简之:居然是这样?
“你是不是想多了?”阮晨很是无奈,青春期的孩子真不好带,“行行行,你要是想让问,你干脆就把我带到你家祠堂里,我从你家1先祖的牌位开始问起,你就从你们傅家的发家史给我讲起。”
傅简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自己纠结了这么久,一直矛盾一直忐忑,原来只是一开始相遇时就埋下的伏笔。
两人在门口聊天的功夫,一男一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阮晨本来是不太过分关心身边的陌生人的,但是这两个人的气质很突出,阮晨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男人穿着正装,可能是因为焦急地原因稍微有点皱褶,但整体气度儒雅,文质彬彬。
女人挽着他,一身旗袍勾勒出到中年很难以避免的有些走样的身材,但是能看出这身材必定是勤于锻炼,小腿和手臂的肌肉都很紧实,线条流畅。
两人很有夫妻相,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恩恩爱爱的夫妻模范。
最吸引阮晨的还是这对夫妻身上的书卷气。
她下意识就看向了里面的封爽。
她知道封爽有一对大学教授的父母——封元恺和阮晨拉家常的时候说起来过,言辞很是得意。
“走了。”阮晨拉着傅简之跟过去。
傅简之在阮晨耳边低声问,“阮晨,你真打算让她爸妈赔三百万?其实你要五百万都不为过,这幅画上了拍卖绝对值得这个价。”
阮晨现在已经懒得去纠正傅简之的称呼了,叛逆期的孩子随他便吧。
“爸,妈。”看到两人,封爽显然有点害怕,虽然大部分时候她在家里都挺混蛋,但她还是知道怕这对父母的,尤其是在犯了这么大的错的情况下。
封爸快步上前,看到了这一地狼藉和那幅还没被清理的画,眉心深深地皱起了川字纹,恨铁不成钢的深深看了一眼封爽。
“我以为你是知道分寸的,”封爸语气里是深深地失望,“封爽,爸爸记得你还没读高中的时候,是那么听话懂事。爸爸一直在等你浪子回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看来是爸爸错了。”
封爽妈妈已经去跟工作人员协商赔偿问题了,她带了几张银行卡,虽然眼底全是疲惫和心疼,但是克制着没有发作,始终温婉有礼的处理这些事情。
两人很默契,也可能在来之前就商量好了,都没有大庭广众下训斥封爽,而是处理正事。
“封爽,一会儿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跟爸爸回一趟一中,爷爷在等我们。”
封爽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封爸示意自己女儿声音小点,皱眉,“我和你妈在路上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一中的教学进度,也不符合我们这些年一直以来对你的教育模式。爸爸有个朋友在下面的县里,一家半封闭高中就职,他会安排好你的。”
随着封爸的话语,封爽的脸色一点点惨白起来。
她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被训斥一段,顶多挨几个巴掌,停了零花钱,然后爸妈对她的看管严格起来——这些都在她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但是去县里读半封闭式高中?
和一群连铂金包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土包子待在一起?
住充斥着汗臭味的宿舍?
还有劣质的塑胶跑道,陈旧的教学大楼......
封爽越想越害怕。
封爸心里也有不忍,说道,“我们知道那里的条件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有点难以接受,但是你妈妈已经请了长假,她会陪你一段时间,一直到你适应为止。”
“我不去!”封爽爆发出了尖叫,“凭什么?这幅画又不是我故意弄坏的?又不是我的错!”
她眼里忽然一亮,重新把矛头对准了阮晨,“都怪她!爸,都是她今天先在学校里欺负我,我气坏了才会用东西砸她!”
她忽然觉得这确实是阮晨的错,要不是今天被阮晨摆了一道,自己也不会放学心情不好出来散步,就不会遇到傅行,也不会来这家该死的画展!
封爸顺着封爽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阮晨。
傅简之抓着机会又在阮晨耳朵边暗戳戳的怂恿,“问他要五百万,不给你这同学个教训,她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阮晨:“诶,我说,咱俩是不是今天下午才说上第一句话?”
封爽还想说什么,被封爸打断了,“封爽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