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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兴国点点头,朱洪沉默无语,宋老师叹着气走了,葛兴国看着朱洪问:“最近你见着楚明秋了吗?他还在收破烂?”
朱洪点点头,魏北上好奇的问:“什么收破烂?”
“接到不给他安排工作,他自己找了份收破烂的工作。”葛兴国解释道,魏北上这才明白,不由惋惜不已。葛兴国叹口气:“公公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朱洪摇头说:“你们大概不知道,宋老师说的,我一点不惊讶,公公报了中专后,我和他谈过,那次公公说了实话,今天宋老师说的,当初他全部料到了,今天不过证实了他的判断,象公公这样的人,岂会一直收破烂。”
“真的?你什么时候跟他谈的?我怎么不知道?”韦兴财奇道。
“那段时间,你和林百顺中午在学校吃饭,我和他在路上谈的。”朱洪面无表情的说。
葛兴国和魏北上上别处巡查去了,韦兴财等他们走了之后,和朱洪面对面坐着,夜色越来越黑,满天繁星,一阵夜风吹来,树叶发出轻轻的响声。偏门并不大,仅够一人出入,铁门紧闭,内外却是两个世界。
周围胡同的建筑比起九中来说要低矮多了,繁星下,黑漆漆的,仅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照在地面,学校内,却是灯火通明,四层高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一派繁忙紧张景象,办公室也一样,多数办公室都亮着灯,老师们不是在开会便是在写大字报。
“洪哥,今儿怎么啦?”韦兴财低声问道。
朱洪摇摇头,今天临走前,楚明秋再三提醒他,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要说出去,那怕林百顺和韦兴财都不能说,但又要拉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冲动起来。
“洪哥,公公是什么意思?晦暗不明?这是什么意思?”韦兴财摇着纸扇又问。
“他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动,先看看再说,后发制人。”朱洪的回答很简单,韦兴财还是不解,朱洪却不再解释了,俩人沉默了好久。
“嘿,今晚可真热闹,明天大字报肯定能把他们淹了!”林百顺兴冲冲的回来,看到朱洪和韦兴财便叫起来。
韦兴财连忙追问,林百顺摸了把汗,跳上桌子,顺手从韦兴财手里抢过纸扇:“我从一楼到四楼,初中到高中,全跑了一遍,嘿,你们猜,怎么着,全在写大字报,明天,就展开全面反击,我看他们还顽抗到什么时候!”
“公公认为红卫兵不一定会输,”朱洪望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幽幽的说,林百顺和韦兴财都楞住了,韦兴财皱眉问道:“怎么会?工作组现在也开始反对红卫兵了,他们代表的是党中央。”
“公公的意思是,中央现在有路线分歧,工作组和红卫兵各自代表了一派意见,谁最后能获得胜利,不取决于他们,而取决于中央。”
林百顺的兴奋顿时一扫而空,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教学楼,有些丧气的叹口气:“唉,这么说,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韦兴财皱眉想了想:“洪哥,我觉着我们还是应该写篇大字报,不然同学们以后会怎么看我们。”
林百顺摇头说:“我知道公公,财主,他是个谋定后动的人,凡事都考虑周全才出手,这家伙比我们成熟聪明。”
“我觉着公公做事是很仔细,可他因为出身,所以失之于小心,咱们应该可以大胆点,洪哥,我们若一点不出声,将来同学们会怎么看我们呢?再说,还有咱们学习小组的成员呢,他们可都有意见了。”
朱洪心里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啦?韦兴财叹口气:“我们一直没发表意见,同学们都在背地里议论了,说洪哥你不坚持革命了,立场动摇了,洪哥,咱们不能不发表意见,不然人心就散了。”
朱洪皱起眉头,林百顺却说:“我觉着公公既然说了,那咱们就后发制人,那上面有分歧,咱们都是穷老百姓,人家莫顾澹还有副部长的老子,学校惹得起吗?工作组惹得起吗?我们要是站错了,谁来救我们?”
韦兴财依旧摇头:“这是瞻前顾后,说不好听点是投机,一个革命者必须勇往直前!”
“你!”林百顺有些气急败坏:“这怎么是投机呢?这是策略!策略,**还说了,革命要讲究策略!懂不懂!”
“就算策略,可也不应该出声。”韦兴财说着:“要不然,我署名写张大字报。”
林百顺从桌上跳下来:“我看可以,财主写篇,贴出来,要不然,我和财主共同署名,洪哥,你看看,等局势明朗再说。”
朱洪看着他们,忽然涌起种使命感,他断然说道:“不,还是我来,我们共同署名,内容我再考虑考虑。”
“我看,让公公给我们起草一份,上次他写的那份,写得多好。”林百顺说道。
朱洪心里有点不舒服:“不用,我来写。”
“就是,以公公的性格,他既然出了主意,我们不按他的主意办,他还就不会给我们写大字报。”韦兴财也说。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对阵双方的力量极度不对等,工作组有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和全部老师的支持,各班班主任全体守在教室里,指导学生写大字报,纠察队在全校巡查,不但校内外的串联被隔绝,学校内的活动也受到严格限制,各个年级的积极分子守在宿舍的楼道上,不准外年级同学进来。
葛兴国在校内巡查了几圈,和守在宿舍楼前的纠察队换班,宿舍楼同样灯火通明,为了方便同学们写批判大字报,学校破例宣布今晚不熄灯。
这种守候很是枯燥,特别是看着同学们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葛兴国他们却有点意兴索然,魏北上蹲在宿舍楼前的水泥评判台上,看着树荫中的宿舍楼,高中年级的宿舍楼象个小四合院。
明天,葛兴国有些不敢想,明天会出什么情况,虽然不赞成来俊他们的举动,可葛兴国依旧不愿看到他们被批判。
“你说,工作组会怎么处理他们?”魏北上问道:“会不会被打成右派?”
“恐怕不会。”葛兴国摇头说,无论来俊还是莫顾澹关从容父母的级别都相当高,他们要被打成右派,他们的父母会坐视不管?葛兴国不信。
“唉,他们也是太倔强了,”魏北上叹道:“要是工作组一进校,他们能团结工作组,也不会成这样。”
“他们就是这样..”
正说着,从外面过来几个人影,走近了,葛兴国认出是几个女生,冲魏北上招呼声,俩个人过去。走近了,葛兴国才认出来是殷柔柔和班上的几个女生。
“殷柔柔,这么晚了,你到这来做什么?工作组有规定不准串联。”
“葛兴国,咱们这是学校呢?还是监狱,就算监狱也允许探监吧。”殷柔柔冷冷的盯着葛兴国,银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的红色连衣裙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灰。
“这什么话,殷柔柔,还是回去吧,回去休息,别上去了,这太晚了。”葛兴国神情平静,语气却很坚定。殷柔柔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可这丫头在初中就比较有名,出身红五类,学习成绩好,最厉害的便是嘴巴忒厉害,二班的男生们没人不怕,可这丫头有个克星便是一班的公公楚明秋,葛兴国亲眼见他们斗嘴,殷柔柔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哼,你倒是工作组忠诚的狗腿子。”殷柔柔冷冷的说,根本不理会他们,带着两个女生便向里面闯。
“殷柔柔,方慧云,向卫红,你们站住!”葛兴国叫道,殷柔柔三人依旧不理会朝楼上走去。
葛兴国要追上去,魏北上拉住他,葛兴国回头,魏北上冲他摇摇头:“让她们上去吧,没事,你要拦着,她们要闹起来,楼上再下来,这事就大了。算了,就让她们上去。”
葛兴国停下脚步看着殷柔柔她们的背影。
殷柔柔三人勇敢的闯进男生楼,即便平常女生也很少上男生楼,更何况现在这个敏感时间,现在这个时间。
上楼之后,殷柔柔便直接去到高三年级寝室,敲开了三零二室的房门。三零二室,是来俊他们的宿舍,此刻房间里烟雾萦绕,七八个男生正围着书桌,小声的议论着。
“殷柔柔来了,让让,咱们学校的才女来了,来得正好,这归你了,你来执笔!”
人群中心的来俊抬头看见殷柔柔立刻叫起来,来俊是九中的干部子弟的核心,身材高大强壮,连上棱角分明,笑起来的,两腮画出一道弧线,这给他平添了两分儒雅。
在干部子弟中,父亲的官职很重要,平时大家在一块,都是父母官职差不多的在一块,可要成为核心,仅靠父亲的职务便不行了,本人还必须有让大家服气的本事。
来俊便有,他的口才很好,在两年前学校举行的辩论大赛中获得优秀辩手的称号,他还是市高中作文竞赛二等奖获得者,他还是学校的游泳冠军,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海军军官,为此还通过父亲的关系参加了海军夏令营。
“来俊,你这毛笔字是得练练,就这,六神无主嘛。”
即便面对来俊,殷柔柔的那张嘴依旧不饶人,说完毫不客气的走到来俊身边,拿起那张大字报读起来。
“明天肯定有很多反对我们的大字报,你看,那边教学楼,灯火辉煌的,”向卫红神情不屑的调侃道。
来俊爽朗的笑道:“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同学们,红卫兵战友们,现在,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我们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来俊举起拳头:“战友们!让我们共同高呼,坚持就是胜利!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包括殷柔柔三个女生在内的所有人都举起拳头,庄重的说道:“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来俊走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对面的教学楼,拳头握得紧紧的:“我们一定胜利!我们执行的才是伟大领袖**的革命路线!”
当背对着同学们时,来俊并不象刚才那样激动,相反神情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胜利,现在他只能这样鼓励自己。
现在他们退不下来了,现在退下来等于找死,学校一定会秋后算账的,那时反革命、右派的帽子便会给他们带上,他们就从骄傲的自来红,红五类,变成丑恶的阶级敌人。
“来俊,我们有个主意。”殷柔柔看完大字报后说,来俊转身看着她说:“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我建议首先分化瓦解敌人!”殷柔柔说,来俊顿时兴趣倍增:“说来听听,这分化瓦解是怎么个分化瓦解法?”
殷柔柔淡淡一笑:“明天开始,我们各年级红卫兵要集中批判工作组没有执行党的阶级路线,没有实行阶级站队,工作组为了堵我们的口,肯定要采取某些措施,至少要执行某些阶级站队,如此,他们自己便会排斥一些群众。
然后,我们就进行下一步,批判工作组没有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相反和校党委打成一遍,工作组便不得不进行批判校党委,如此,校党委和大部分老师便又会被排斥,支持校党委的同学也会离开他们,这样对我们的攻击就又少了一些,而且,这其中肯定还有些同学老师,站到我们这一边来。你看,这主意怎么样?”
“分化瓦解!”来俊皱眉念叨了两遍问:“工作组会这样容易上当?”
殷柔柔点点头:“他们现在很轻视我们,根本没把我们看在眼里,而且,教育战线是中央点了名的,阶级站队是四清以来的重要手段,他们有七成可能上当。”
“我看准行!”莫顾澹首先赞同,关从容随后也表示赞成。
看到大伙纷纷赞成,来俊也点头赞成,于是,殷柔柔将她写的那张大字报拿出来,交给来俊,方慧芸一把抓过去,说我来念,
方慧芸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声音甜美,来俊他们自然赞同。
“在这场伟大的文化大革命中,工作组却采取了奇怪的措施,组织群众围攻我们红五类,这是极其不正常的,我们是自来红,生在革命家庭,长在党的怀抱,按照四清工作方针,我们是党的可靠依赖力量,可工作组呢?组织那些出身地主富农右派子弟,对我们进行围攻,这让我们非常理解!我们想问工作组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