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疑问，黑无常大人转过身来，隔着黑色油纸伞的目光看向我，盯得我有些浑身发毛。
我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真的很想帮帮她，哪怕有一线生机也好。”
黑无常摇了摇头；“季藏，你陪着你外公跟人算命那么久了，自己算命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懂命运无常这个道理？”
“我知道，我就是……”我想说，我就是觉得这女人很可怜，有些于心不忍。
“你就是觉得对方可怜，于心不忍，是吧？佛家有句话说，众生皆苦，这人间又有几个人是真的顺心如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只是烦心的方向不一样罢了。每个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她的命运就是在这里结束……”
“不是说，功德可以护身吗？可以改变命运吗？”我还是不太甘心。
“你也知道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挽救一条生命的功德都那么多，想要用功德换回一条生命，需要多少，你真的了解过吗？更何况……”
“何况什么？”我追问道。
“她和老公本来命中注定无儿无女，是她发了愿，才有了女儿，为了这个，她已经耗尽了此生的功德，如果你想救活她，那她的女儿就要遭遇不幸，你愿意吗？”
“什么？！那当然不行。”我大吃一惊，这女人的确凄惨，生命对她来说太残酷了，可如果代价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要遭遇不幸，那就是一个无法选择难题。
“所以，现在命运已经做出了抉择，你又何必去做那个扰乱天机的恶人？”黑无常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我的心也乱了。
……
就在这时，那女人的灵魂再次从她身体上飘了起来，来到亮光前面，隔着这层看不到的玻璃，朝着我和黑无常大人道：“两位大人的话，我都听到了，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女儿出事，要死就让我死。”
说着，她的眼中流下了血泪，鲜血化作的泪水从她脸庞上滑落，滴落在空气中，立刻变成雾气消散了。
黑无常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看看，就算让着女人亲自挑选，她也是这样的想法。
面对这女人的哀求，我只能深深地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放心，我们不会胡乱干扰因果的，你就耐心等待自家孩子吧。”黑无常说道。
话音刚落，那女人的灵魂再一次朝着下方降落而去——她的心跳再次恢复，医护人员的心脏复苏起了效果。
黑无常转过身看向我：“季藏，我走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还有，我刚交代你，马上就要过年了，别老找我，再遇到这种事情，就自己多琢磨琢磨，明白吗？”
“知道了。”我刚答应了一句，黑无常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梦境，黑无常大人来去要更加的轻松自在，连转场动作都不需要，直接就到来或者消失。
……
我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眼前的亮光里忽然有画面开始闪烁。
我仔细看去，原来那些画面是这女人的一生，从她小时候牙牙学语，扑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不由得一沉：这女人快要坚持不住了，她都开始人生回放了。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在眼前回顾自己的一生。
这样的回顾是让人知道自己这一生做过什么，人生是否有意义，是庸庸碌碌的一生，还是波澜壮阔的一生，这一辈子是行善积德，还是作恶多端，都会在回顾中得到印证。
这女人都开始了人生回放，怕是不能支撑多久了。
……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画面回放，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这些回放很模糊，我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大致的情形，看起来就像是隔着毛玻璃看电影一样。
我猜测，这可能是为了保护对方的隐私，毕竟这是对方的一生回顾，我一个外人，是没有理由去看别人一生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的画面再次有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画面是以快进速度观看的，等到这女人的女儿出生，画面就变成了慢速播放。
那生活中的一个个点点滴滴和细节，相当的详尽。
孩子第一次打奶嗝，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来，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叫爸爸……
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详细真实，让我这个旁观者都感觉有种温馨的幸福感笼罩全身。
看着眼前的画面，我心里明白，手术台上的这位女士，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也许就是有了孩子之后的这几年时间。
因为她的意志明显在控制着让这一段的画面，让它走得很慢，想要多跟女儿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长一些。
可是人的意志是无法跟命运抗衡的，哪怕她努力的控制着画面的流速，可那些闪回的画面还是来到了今天。
……
“妈，我刚下班，宝宝没睡吧？”
“没睡，我在陪着她一起玩呢。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妈，你可别做饭，你就一刻不离的看着宝宝，网上那些新闻我也给你看过，可不能大意了。等我回家我来做饭。”
“行，听你的。你要跟宝宝说话吗？”
“嗯。”
“宝，妈妈给你打来电话了，你喊妈妈。”
“宝宝，妈妈现在就回家，再有半个小时，你就能见到妈妈了，想不想妈妈啊？”
“想！”
“那你在家乖乖等着，妈妈回家了就给你做好吃的。”
“好！”
……
女人骑着电动车，沿着城市的街道朝着家的方向驶去，天气虽然寒冷，可她的心却是火热的，只要想到回到家就能见到自己的可爱女儿，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幸福。
只是，厄运总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降临。
当女人骑着电动车路过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时候，楼上的一面玻璃突然脱落掉了下来，落在了水泥地上，蹦起的玻璃渣如同急速射出的子弹一样四散开来。
骑着电动车的女人刚好在离玻璃落点最近的地方，一块迸射的玻璃刚好从她脖子划过，她应声倒地，鲜血从她脖子里流淌而出，很快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打120，快打120！”有人高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