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来自不会真的逼迫杨镐什么,提点他一下,让他心里有点数就行了。
看着李春来已经去指挥其他人继续上船,忙前忙后的,杨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老眼中满是深沉。
他以前便知道,辽地水.很深,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总以为那不过只是政治层面的交锋,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留着三分余地的。
可此时,亲身处在这个环境,哪怕是他杨镐还在其列!
却是……
根本就不被当回事的……
这让杨镐终于明白,冰冻三尺,怎是一日之寒那。
若是没有李春来,他杨镐死在这片白山黑水中,还真不冤枉的!
……
不到半个时辰,李春来这边便收拾得差不多了,人员都已经撤到了海上,只留下一片略有狼藉的营地。
虽说土匪的消息已经被暂时封锁了,可中层以上的军官,还是知晓的,毕竟他们才是队伍的骨架。
却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龌龊,许多中层军官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真的是九死一生,才换回来这些功绩。
可那帮小婊.子养的,真打仗的时候一个个比娘们还怂,到了这里,却是一个个又比猴子还精神了?
这谁能忍?
李春来自是注意到了许多中层军官的状态,却并不去安抚,而是平静的稳坐钓鱼台。
这帮土匪虽是有些膈应,让人很不爽,特别是他们背后的主子,然而对李春来而言,这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一路熬过来,大家终于有了盼头,能期待安生日子了,免不了就会有松懈和放纵的心思。
饶是有李春来的大骨架撑着,这种问题还并不严重,但这种苗头是很不好扼杀的。
可此时,有了这些土匪,正好让弟兄们心气重新集中起来,都省的李春来再处心积虑的炮制事.件了。
另一方面。
有了这一出,也能更好的将杨镐绑在他李三爷的这艘大船上,至少在封赏尘埃落定之前,得让杨镐把他能出的力,都给出了!
……
傍晚,暮色蔼蔼。
李春来几部都已经安稳的退到了小岛上,随着诸多篝火燃起来、肉香鱼香气诱人,大家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
此时,土匪的消息已经通传全军,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对这件事的看法。
不经意间,那种同仇敌忾之心便是被带起来。
李春来、杨镐、戚元功、毛文龙、满桂他们,早已经提前吃过了晚饭,却并没有时间休息,分别乘坐几艘小船,到附近区域查看情况,探知消息。
李春来自是跟杨镐一条船,他们已经游弋到了东面的近海区域。
看着不远处的陆地上一片幽深,恍如一个巨大的巨兽正在安静沉睡,杨镐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低低对李春来道:“李兄弟,此事你放心!不管是谁,操控了这次的事情,老夫,必定不会这么饶过他,让他逍遥法外的!”
李春来却失笑的摇了摇头,示意俞瑶先去船舱里,道:“大人,卑职倒并不这么想。”
说着,他看向杨镐的眼睛道:“大人,这种事情,虽是一件好事,可,依照大人您现在的状态,恐怕,未必能做成啊。大人,卑职绝没有怠慢您的意思,只是,卑职不想看到您再陷入什么麻烦。”
杨镐眉头紧紧皱起。
李春来这话虽是不好听,但他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深意?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事情已经不是他杨镐想解决就能解决的了的……
而哪怕要解决,也很难从正面直接去解决,必须要多动脑子,迂回着想办法。
想想吧。
万历皇爷不想解决辽地这烂摊子吗?
可!
他都是解决不了哇……
现在的辽地,就像是一摊子臭水沟,谁碰谁都得沾染上一身臭水,洗都洗不掉的。
而像是李春来这般的‘外来户’,能从这般状态下捞到好处,甚至还有很大的几率全身而退——
说是‘天纵奇才’都不为过了。
不过杨镐此时也很明白,为何李春来会有这种全身而退的机会了,这厮的机灵与冷静,便是他杨镐都望尘莫及啊。
而看着李春来深邃的眼睛,他很快也领悟了李春来更深层次的意思。
大家并不仅仅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能合作的机会也有很多的嘛。
这让杨镐心情止不住明朗起来,忙是低低道:“李兄弟,那,现在这般,咱们,咱们当如何?”
李春来见杨镐领悟了自己的深意,心情也迅速明朗起来,沉思片刻笑道:“大人,咱们已经退到了海上,这些土匪就算凶悍,一时半会间也很难找到进海的船。另外,大海很神秘,大多数人,都对大海有着深深的畏惧之心。只要觉华岛那边不出事,咱们暂时应该没有大碍。不过——”
说着,李春来话锋又一转,深深叹息一声道:“保不准就有什么亡命徒,想试试手气的。大人,咱们今夜还是得多加戒备!而若明日有机会,或许,咱们可以朝关内进发。”
杨镐这时也明白了李春来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道:“李兄弟,此事你尽可放心,明日一早,咱们便可启程前往大沽口,老夫会将这边的情况,详细禀明皇爷和朝廷的!”
见杨镐终于领悟了,李春来心情愈发明朗,笑道:“大人,那您便先好好歇着吧。待会,说不定有好戏可看!”
……
夜色渐渐深了,已经到了子时中刻。
这时,近海附近的山林间,已经是汇聚了不少的土匪,至少有七八百人,却是都不敢点火,怕被海上李春来的人发现了,只能在山林间挨冻受饿的。
正如李春来预料的差不多。
他们虽是人手充裕,兵强马壮,尽是好手,却是没料到,李春来居然直接退回到了大海上。
这让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一时却也使不上力气了。
饶是他们的能量,一时半会间,也搞不到这么多船啊。
山林间一处低矮的山洞内,篝火烧的正旺,‘噼里啪啦’作响。
十几个大小土匪头目围拢成一团,正在急急商议对策。
为首之人,是个额头上有道狰狞伤疤的强壮男人,大约四十出头,那种彪悍之气,止小儿夜哭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他本名叫什么,此时已经没人知道了,现在都叫他的混号‘钱鹞子’。
这钱鹞子早年也是军旅出身,麾下有着不少好手,可他到底是从哪一部军中出身,却一直是个迷。
但是诸多大小土匪们都知道,钱鹞子底子很深,在辽地这汪水土间,有着很强的能量。
这也导致,许多犯了错误、活不下去的兵痞、溃兵,包括许多其中的好手,往往都是投靠他,讨口饭吃。
也使得他滚雪球一般,力量越来越大。
此时,眼见一众大小土匪头目吵吵个没完,有想干的,有想观望的,始终达不成统一意见,钱鹞子也有点毛了,暴虐的道:“够了,都不要吵了!”
“额,钱爷。”
“鹞爷……”
钱鹞子的威势究竟摆在这里,众人都不敢在多言,都是恭敬的看向了他。
钱鹞子一一扫视众人。
众人无人敢直面他的目光,都是很谦卑的垂下了头。
钱鹞子这才满意的稍稍放松了些,深沉的道:“事情已经这般,大家自是都有难处。可,大家此行既然选择过来,想来心里都有了准备,也知道了那边的消息。”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若没收到消息,这么冷的天,谁会跑这么远,到这里来遭这个罪啊。
钱鹞子扫视众人,忽的一笑道:“弟兄们,想来大家都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富贵只在险中求!这老天爷,咋会白给咱们下饺子吃呢?
既然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大家了!
主子那边,前不久又给了我消息!只要能把那什么小李三儿拿下了,到了主子那边,至少游击起步!
另外,什么宅子、土地、女人、牛羊的,主子一样也不会少!”
说着,他自是看到了很多人脸上露出来的纠结,却不着急,暂时闭住了嘴巴,让众人先缓一缓,接收一些这诸多信息。
毕竟,就算许多人选择了当土匪,极为痛恨朝廷,痛恨辽地这些将门,但是,他们究竟还是汉人,还是有着一部分底线的。
真要让他们投鞑子,他们还真不干,只想搂好处而已!
两三分钟后,见众人都领悟的差不多了,更加纠结,钱鹞子继续笑道:“哎呀,弟兄们,现在咱们辽地,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经过老寨此役,这大明朝,在咱们辽地已经没有几个可用之兵了。
我知道,大家还是不甘心!
可,咱们都是带把的爷们,难道,就只能当一辈子土匪吗?那小李三儿,为何能走到今天这般?不过是会投机取巧罢了!
难道,咱们爷们,就要那小李三儿差了?
爷们们,都想开点吧。
船,现在我已经搞到了不少,就算没什么战船,但到海里小李三儿那个孤岛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有爷们敢想敢上,那我姓钱的便带他一个!
待事成之后,咱们都去投主子,投大金国,封妻荫子!
若是不想去的,那也无妨。只是后面到不了游击,只能给个千总副千总的,那也不要怪我钱鹞子了!”
“……”
钱鹞子说完,周围顿时陷入了安静,每个人都是有些不可言说的压抑。
“艹他娘的,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钱爷,我草上飞干了!反正人我没少杀,到哪卖命不是卖命?今日个,便跟着钱爷搏个前程,咱也争取封妻荫子一回!”
片晌,终于有人出头了,是个很有实力的土匪,一直在海州腹地活动,绰号‘草上飞’。
眼见草上飞说了话,很快便是接连有人响应,纷纷暴虐的表示,要加入钱鹞子的计划里。
最终没表态的,只有三四个人。
钱鹞子倒也不逼迫他们,而是让他们先出去,不能再留在这边听了。
不过,等这几人到了山洞口,就要离开的时候,钱鹞子却忽然笑道:“爷们们,保重,以后若混不下去,依然可以来找我姓钱的。我那时若成了总兵,肯定会给爷们们一口吃的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