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刘军门的主力败了?狗东西,你他娘的没睡醒呢?!再敢胡言乱语,本官亲手割了你的舌头!”
午时中出头,睡了一个早上的李春来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正在与毛文龙、满桂一起吃饭。
这时,前方忽然有毛文龙麾下的夜不收,狗一般带着哭腔急急来报。
毛文龙心情正好呢,哪想到这夜不收居然如此不知好歹,满嘴‘胡话’,登时便气的跳着脚大骂,就要上前抽这夜不收的大耳刮子。
这种东西,能是乱放炮的吗?
“大人,这是真的,千真万确的事情啊,小的怎敢胡言乱,哎哟……”
这夜不收见毛文龙不信也急了,忙是拼命磕着头解释,却还是没躲过毛文龙狠狠的一脚。
可此时他也来不及思虑其他了。
忙翻个身爬起来,急急道:“大人,前方溃兵已经到了咱们几里之外,至多一刻钟,咱们这边必定能收到准确消息。大人若是还不信,小的,小的愿意以死明志……”
“那你就去死吧!”
“大哥,你先别急,先消消气!“
毛文龙抬脚又要踹这夜不收,却被李春来制止。
毛文龙登时看向李春来,声音却都有些颤抖的道:“三儿,你,你该不会相信,这,这狗杂碎说的是真的吧?”
满桂也是一个机灵,忙看向李春来。
李春来心里自是心知肚明,面上却不会表露出半分,忙道:“大哥,这种东西,这位兄弟都以性命保证了,咱们不能儿戏啊。反正很快就会知道消息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绝真不了!咱们还是先稳住,提前做好打算才是!”
“这……”
毛文龙终于从颤抖中回过神来,忙道:“三儿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现在就这点人,必须得提早准备啊!”
李春来也不再墨迹,直接让众人赶紧准备,收拾营地。
须知,败军的洪流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蝼蚁过境怕也绝不为过,根本就没有什么敌我的!
李春来此时的底子究竟摆在这里。
他就算想收拢溃兵,却也绝不可能在此时,必须要等最恐怖的那股恐慌乱流先过去了。
只有先保全自己,后面才会有发挥的机会!
……
还不到一刻钟,前方满桂部的夜不收便带回来确切的消息,刘綎真的大败了,溃兵已经犹如洪流,一路向南逃遁。
李春来、毛文龙、满桂、俞瑶他们,此时站在这边的小山坡上,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北面逃窜而来的溃兵先头。
当然,这批人大概率不是战场上直接退下来,而是主力屁股后面的伤残病号之类。
“三,三儿,怎,怎,怎么办?”
毛文龙都有些傻眼了,一时根本没了主意,急急看向李春来。
便是比陈六子还要猛一号的满桂腿,肚子都止不住的哆嗦着,想说些什么,此时却根本说不出来……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
李春来的心神也是极为压抑,脸色阴翳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即便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可,等这玩意真正发生了,李春来心下还是很不好受!
刘綎就算功利心重了些,有些时候也独了些,但依然不能否定的是,他绝对是这个时代排的上号、而且排在很前列的将星了。
谁曾想……
就这短短工夫,竟说败就败了……
稍稍缓了一口气,李春来直接道:“大哥二哥,咱们肩膀小膀子瘦,决不能直面这种颓势,传我军令,全军即刻开拔!先回牛尾巴寨再说!”
“好!”
……
因为昨夜已经赶了大半夜路,李春来一行人此时的位置,距离阿布达里岗大概五十多、不到六十里。
这般天气,寻常状态,若要赶过去,至少要两天。
但此时究竟非正常状态!
溃兵逃难的速度,跟严整的行军显然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帮溃兵怕是裤子都已经跑掉了,速度岂能不快?
队伍开拔之后,李春来也很果决丢弃掉一些没用的东西,包括一些没什么力气了的老骡马,全军加快速度,轻车快行。
可饶是李春来一行人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到了傍晚时分,还是有溃兵追了上来。
并不甚宽阔的董家江江面上,看着北面至少逃过来近百人,李春来他们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谁也顾不上其他了,都是急急的招呼结阵。
“兄弟们,兄弟们别开火,大家自己人,自己人啊!我家将军是辽阳游击郑春华……”
这帮溃兵此时武器都不多,一看到李春来他们严阵以待,一时也不敢乱动,有人忙是大声呼喊。
“郑春华?”
毛文龙一个机灵,忙是看向李春来:“三儿,是那个管后勤辎重的郑春华不成?”
李春来此时已经是看到了郑春华的身影,他原本一直当宝贵的头盔都不知道丢哪去了,披头散发的,满脸满身尽是狼狈。
前面时,因为这郑春华管物资的关系,李春来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但结果显然是显而易见的。
不曾想,这大乱过后,第一个跑出来的居然是这厮!
不过换位思考也就不难理解了。
得益于他的位置,郑春华当时的位置应该是很靠后的,九成要脱离开战场区域,所以此时他才能最先跑出来。
“三儿,没错,应该是郑春华,我看到他了……”
这时,满桂低低对李春来道。
他此时正值巅峰鼎盛年纪,眼睛比毛文龙要好使很多。
毛文龙也忙看向李春来,等待着李春来的决断。
“六子,去招呼他们,让郑春华过来,但只能带五个亲兵过来!”
李春来已经稳下来,招呼陈六子道。
“好!”
陈六子忙大步上前,扯着嗓子对郑春华他们喊话。
“将爷,那小李三儿好猖狂,居然让咱们过去?他是不是想死了?”
“将爷,干他娘的吧!这小李三儿部中明显有不少粮草,干了他们,咱们就有吃的了哇……”
“干他娘的吧,将爷……”
郑春华身边,已经一片躁动,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是露出了饿狼一般的光芒。
他们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一个个肚子早就饿瘪了。
郑春华眼睛里也止不住的躁动着。
他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
家里虽是有点关系,却只是小关系,能熬到现在很不容易,因此人生阅历比一般人要丰富许多,城府也更深许多。
片刻,他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低声啐道:“狗东西,都给老子闭嘴!你们他娘的一个个都是恶鬼投胎吗?你们他娘的连刀都没了,能干过小李三儿这边二百多号人?”
“这……”
他麾下众亲随顿时语塞。
饶是他们很看不起李春来这帮‘土包子’,但他们一路逃窜过来,都累成狗了,跟阵容严整的李春来部搞正面,还真没有太多底气的……
见稳住了军心,郑春华低声道:“我先带人过去看看,若这小李三儿懂事,给咱们吃食,咱们也不为难他们!若是他们不懂事!”
“呵呵。”
郑春华笑了一下,嘴角边露出一抹森寒的冷冽:“那也就不能怪咱们弟兄不讲情面,要拿他们下手了!”
……
郑春华很快带了五人过来,陪着笑讨着巧、跟李春来他们外围的弟兄套着近乎。
别看他们此时都很狼狈,可郑春华身边这五人,明显是家丁中的精锐,体型、神态、气势,一看便都是好手。
李春来此时和毛文龙、满桂也是有了一致,对两人使了个眼色。
毛文龙两人都是会意,微微点头。
李春来这才招呼道:“让他们进来!”
“是!”
片晌,郑春华便急急的冲到了李春来面前,一看到李春来,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李兄弟,惨,太惨了啊。帅爷和咱们的主力,就,就真么没了啊……”
说话间,他眼泪已经是止不住的掉下来,一下子扑到了李春来身上。
这让周围本就紧绷的情绪陡然更加紧绷,所有人的心都是提到了极限!
只要这郑春华敢有丝毫不妥帖的动作,大家便会一拥而上,直接把这帮人剁成肉泥!
李春来忙是一只手扶住郑春华,另一只手已经绕到背后,打手势示意众人别冲动。
郑春华这厮,显然是个戏精!
不过,到了此时,李春来的演技也不算弱。
忙是双手扶住郑春华,满眼惊悚的道:“郑将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大军数以万人,皆是各方精锐,怎的,怎的会败了呢?”
郑春华此时直恨不得一口把李春来整个人都吞掉,他肚子里都咕咕叫了,可眼前的形势究竟不允许,毛文龙、满桂、陈六子、马五,包括俞瑶,都如狼似虎的盯着他呢。
忙带着哭腔道:“李兄弟,具体怎的,哥哥我也没明白哇。好像是帅爷和主力中了鞑子的埋伏,后金之主老奴也亲临了。从今天一大早开始,没一刻钟,他们便把咱们冲散了。帅爷都,都……”
“什么?”
“帅爷他,他老人家竟……”
李春来忙是更用力的扶住了郑春华,满脸激动。
“哇!”
郑春华长拗一声,“李兄弟,帅爷他老人家……好多好兄弟,他们都,都随帅爷一起去了哇……若不是老哥哥我处在后队的后队,跑得又快,怕是你也见不到老哥哥我了哇……”
“哇!”
“天塌了哇,帅爷,帅爷啊,您老人家怎的就,怎的就……”
李春来登时也滔滔大哭,满脸鼻涕眼泪,搞的郑春华只能先反过来安慰李春来了。
旁边,毛文龙、满桂、陈六子他们,一个个都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事儿,竟还能这么玩的?
不过,他们转而看向郑春华,不由都是露出了鄙夷之色。
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贪生怕死吗?
能把贪生怕死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姓郑的,脸皮怕是都快比上城墙厚了。
这边,看李春来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郑春华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稍稍酝酿片刻,他终于是抛出了正题:“李兄弟,哥哥和弟兄们现在是遭难了哇,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喝呢。李兄弟,哥哥看你这边有不少物资,能不能,匀给哥哥和弟兄们一点呢?”
说着,他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李兄弟你放心,只要此时你能帮哥哥一把,哥哥绝不会忘了你的恩义的!以后你到辽阳,一切都算哥哥我的……”
郑春华的脸皮俨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满嘴跑火车的同时,还一片冠冕堂皇,直到说到口干舌燥,这才咽了口唾沫,看向李春来的眼睛道:“李兄弟,如何?”
周围瞬时安静下来。
仿若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汇聚到李春来的脸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