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来浑然不惧杨德山这几如吃人般的模样,反倒是笑嘻嘻的给杨德山的茶杯里添了些水,笑道:
“舅,您别生气。三儿我咋会坑您的银子呢,就是周转下吧。若是顺利,至多一月,必定把这银子给您还上,还带着二两利息。如何?”
“这……”
杨德山的脸色不由再变。
他此时终于确定,他这个外甥,别看才进了衙门里没几天,可,不论是城府还是气度,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李春来身上的那种几如尽在掌握般的淡定,让他杨德山心里都是没了底。
不住的在心里问自己:‘这小崽子,到底是咋回事?怎的几如换了个人一般?’
但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
思虑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儿,你是舅的亲外甥,舅借你钱,肯定没啥问题,舅也放心。可,你得跟舅好好说说,你到底是咋想的。冒险杀头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啊。你娘可就你这么一根独苗……”
也不知道他是真动情还是假动情,这番话很是真切了许多。
李春来心神登时大定。
本以为他还要在杨德山这边花费不少手脚呢,没想到,这么轻易便是过关了。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至正真理啊。
李春来也不再托大,当即便是将他的思路,简要为杨德山分析一遍。
“嘶。”
杨德山闻言直忍不住倒抽冷气,看向李春来的目光不由再变!
乃至,他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哆嗦。
眼前这个出自他嫡亲妹子的小崽子,何止是机灵啊,简直就是个小人精、潜龙一般啊。
若是事情顺利,别说符爷了,便是丁公公,怕也奈何不了他……
“舅,这事吧,只是三儿的一个想法,具体怎么做,怕还是有不少难处的。舅,以后,三儿还少不了要麻烦你啊。”
李春来适时又加了把火。
“嗯。”
杨德山这时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三儿,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事儿,还不是舅的事儿?对了,你珊儿表妹昨天时还说起你呢,今天你着急回去就算了,等你忙完了,别忘了去看看她。你们小时候,可是经常一起玩的。”
看杨德山竟然把他的宝贝女儿都推出来,甚至,几乎就是明示、要把珊儿表妹嫁给自己,李春来心里也是一个机灵,更是止不住的翻滚澎湃。
这人生,还真是曼妙又迷离啊。
却也更坚定了李春来往上走的决心!
若是放在以前,别说见珊儿表妹、与她接触了,怕是李春来想一下,杨德山都要搞死他。
与杨德山又说了一会儿,老家伙没咋犹豫,便是先从账上给李春来支了二十两现银,又仔细嘱咐李春来一番,还是要低调,财不露白。
……
离开了沂水商行,李春来的破包裹里,已经是挂满了一包白花花的现银。
他先去集市上买了些卤肉和干饼,当做回家路上的饭食,又买了些母亲喜欢的东西和一大堆烟叶包等杂七杂八的礼品,足花了一两多银子。
反正他是从沂水商行出来,又是跟舅舅杨德山借的钱,也不怕人查。
做完这一切,李春来本想去买把刀来防身,但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在个铁匠铺里,挑了根质地极好的铁锄头柄,又让老铁匠修了一下,做成了一根黑黝黝的笔挺铁棍子,这才是拎着这跟大铁棍子,大步出了门。
依照李春来此时的身家,是完全可以租匹马、乃至买匹马回家的,不过这俨然太高调了。
而且,他回家的路,山势复杂多变,马不好使,毛驴才好使。
但毛驴太慢了,李春来状态又是极好,完全不如他走的快。
而到底是穿这身皂袍回去,还是换成布衣回去,李春来又小小纠结了一番。
穿皂袍工装固然光鲜,也算是衣锦还乡,可,麻烦事也是有的。
万一路上碰到了不开眼的强人、土匪的,他们一冲动要搞他李春来,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思虑再三,李春来还是决定穿皂袍回去。
一方面,是丁公公的精骑应该还在陈家庄那边镇守,周围的土匪,就算再不开眼,想来也是不敢正面硬刚那等京营精骑的。
另一方面,穿皂袍回去,说服二姐夫洪斌这边,想来也会有一些加成的,能省些力气。
泉子村在县城的最西头,准确的说,是西南方向的尽头,差不多有五十多里地。
山路还有些不好走,寻常人怕要走一整天,但对此时的李春来而言,这根本就不叫事儿。
他甚至还绕了个弯,先去陈家庄那边瞄了一眼丁公公那边是啥情况,见到丁公公依然没有撤军,陈家庄的村民也暂时都安置好了,这才是迅速绕到了大路上,踏上了回家的路。
本以为路上可能会遇到什么波折,可一路过去,寻常乡民一看到李春来身上的这身鲜艳皂袍,便都是躲的远远的,看都不敢看,更别说给他挑事了。
这让李春来在惬意的同时,却也有些无趣。
手里的这跟大铁棍子,已经被他盘了大半天,还想找个机会试试身手呢。
就在这一路充满‘衣锦还乡’的惬意又喜悦之中,李春来逐渐逼近了泉子村,看到了最熟悉的南山和北山。
一路龙行虎步,快步来到了山下大村里的城门外,守门的几个老汉子都被吓了一大跳。
待确定了是李春来之后,不由马上便是讨着巧过来问候,无怪乎是‘老李家的三儿有出息了,吃上公家饭了。’
李春来对此自也早有准备。
取出在县城买好的数包小包烟叶便是分出去,也不托大,该叫叔叫叔,该叫伯就叫伯。
这让一众老汉子们嘴巴都要笑的咧开了,继续怼着李春来便是一顿猛夸,似乎李春来的荣耀,他们也是与有荣焉。
本来李春来今晚就想去红崖子的,可这么个墨迹法,怕是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帮老汉子的夸赞,来到了无人的巷子里,李春来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跟那帮老汉子一般,嘴巴都要咧开来。
无怪乎楚霸王言:“富贵不还乡,当如锦衣夜行!”
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爽啊。
怕是庄子里那位刘老爷,见到此时的自己,也得另眼相看了吧?
一路杂七杂八的胡乱想着,穿梭过这最熟悉的小巷,李春来忽然下意识、在一户略有破败的宅院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
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刘秀娘的家……
李春来怕是到死都会记得,那个扎着两条可爱的小辫子,白白净净,一笑便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女孩。
可惜……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当年的小女孩,早已经长大,并且,已经去了青州府城,嫁为人妇。
前些时日李春来还听母亲杨氏说过刘秀娘的消息,她夫家是在青州开酒馆的,生意很不错,把刘秀娘的爹娘都接到那边享福了。
“艹!”
不知怎的,李春来本来曼妙的心情忽然止不住的烦躁起来,有点不香了,心底里那股向上的心,几如火焰一般,不自禁便是暴虐的燃烧起来!
套用那个灵魂的话:“好白菜,怎他娘的都叫猪拱了啊!”
他李春来,甚至都不知道,比他小一岁的刘秀娘,现如今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
这个点,村里的人基本都回家做饭吃饭了,不算小的村子里,燃起了诸多的炊烟,街面上却是没几个人。
哪怕有人看到李春来,可一看到李春来身上威严的皂袍,马上都是躲的远远的,不敢多看。
李春来这时也没心情跟人打招呼,一路沿着山路往上走,心里琢磨着去二姐家时的说辞。
不知不觉快要走到自家老屋前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面传来母亲激烈的骂人声,但这骂人声后面,又夹杂着一个老男人猥琐又淫.荡的憨笑声。
“狗几把的,谁他娘的挑刺挑到老子家门口了!”
李春来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境,登时便是要炸了。
木头院门此时又没关,几乎是一个瞬间,李春来便是犹如一头豹子,直接便是拎着铁棍子冲进了院子里,大吼一声:
“娘,哪个狗日的敢欺负你?!”
李春来这一嗓子几如惊雷,瞬间便是把院子里的杨氏和那男人都吓了一大跳。
但杨氏片刻便是认出来,此时进来的这威猛的官差,是她的亲儿子,马上便是露出笑意来。
旁边,那头上满是癞子的老汉子,这时也认出来李春来来,却是,腿肚子都止不住的打哆嗦,站都站不稳了。
他虽早就听说,杨氏的独苗李春来去了县衙当差,本来以为是那种不入流的‘自干五’呢,谁曾想,看眼前的模样,竟是……正儿八经的真官差啊。
这可怎的是好……
“三儿,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咋样,这几天饿着没,有没有人欺负你?”
杨氏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根本不理会那老癞子,忙是快步迎上来,拉着李春来的手臂,这边打量来、那边打量去,就生怕自己的儿子受到半点委屈。
“嘿嘿,娘,儿子没受委屈,混的好着呢。这不,儿子马上就要升捕头了,还发了点小财,回来看看您。”
李春来心中只觉一股暖流涌动,暴虐迅速被压下去许多,但是,说话的同时,眼睛却是冷冷的瞥向了这老癞子。
这老癞子李春来自也认识,跟他是同族,算起来,李春来还要叫他一声二叔。
只不过,这老癞子年轻时便是个混子,开始在沂源县城里混,后来混不动了,便回了泉子村,却依然是人事不干,到处偷鸡摸狗的瞎混。
李春来也没想到,这老不死的老东西,居然敢打他娘的主意!
老癞子此时被李春来这一眼吓的不轻,忙是讪讪笑了声,尴尬道:“那啥,大妹子,既然大侄子回来,我就先回去了。以后,你,你有啥活,随时招呼我就行……”
说着,他便要往外走。
“慢着!”
“谁让你走的?!你再走一步试试,看小爷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老癞子刚走出没两步,身后便是响起了一个年轻却极为冷冽、没有半分感情色彩的声音。
“额,这……”
老癞子登时一哆嗦,魂儿都要被吓飞了,赶忙眼巴巴的看向了杨氏:“大妹子,你看,这,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