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任由夏添将他的手捧在掌心,道:“或许便是吧……”
何氏,或许就是真正的盛青云夫人,也是盛黎这一世的亲生母亲。
夏添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安慰自己的饲主,倘若何氏就是盛黎的生母,可她却相见不相识,身边更有了万分爱护的小安宁,但却又不能说她不爱自己的孩子,便是失去记忆满身伤痕,她依旧记得自己的“安宁”,甚至愿意豁出一切去保护他。
“她……她一定很喜欢主人的,像母妃一样。”夏添紧张地看着盛黎,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忘了也没关系,咱们以后慢慢地待她好,让她过得开心。”
见盛黎并无不喜,夏添又轻拍盛黎背部,絮絮叨叨地说着:“休整两日咱们就回京城去,把她接到安王府里,一应好的贵重的都用上,再请左太医来看看,好不好?哪怕……哪怕她不是,只要不是别人故意设计,那也是咱们的缘分,否则怎么会恰好遇上她,她养的孩子又叫‘安宁’呢?肯定也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
小狐狸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副焦急又可爱的模样令盛黎像是灌了热热的蜂蜜水下去,心中既暖且甜,他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咬住那张不断说着甜蜜话的嘴唇缓缓厮磨,夏添乖觉地张开嘴唇,伸出舌尖与他缠绵,直吻得气息不匀方才停歇。
对于何氏,盛黎着实感情复杂,若非有人刻意设计,这名『妇』人便该是他的母亲了,在他以为自己被父母厌弃时,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被恶人夺去了『性』命,当他暗下决心要为父母报仇时,他见到了自己的生母——尽管对方已经认不得他,但她还好好地活着,这已经足够让盛黎觉得高兴。
他毕竟是两世历练过的,又都是可称得上位高权重的职位,眼界和心境都非常人可比,拿得起放得下,又兼之本来就冷心冷情,多少也有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洒脱慨然,即便何氏并非他的生母,他多少也就是稍有失望罢了。
可唯独——
唯独这只小狐狸不行。盛黎的手牢牢地按在夏添的腰上,仿佛铁锁铜墙,将对方束缚在自己怀中,若说别的他放下也就放下了,可夏添不一样,早在当初想到要和对方结下道侣契约,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坦诚相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离不开这只小狐狸了。
他虽然心绪万千,却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并没有让小狐狸感受到任何不适,加之夏添早就习惯了这样亲昵,不但没有任何抗拒,反而顺手抱住了对方,盛黎将脑袋埋在夏添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或许是陷入魔障了。但他甘之如饴。
三日后,安王和王妃启程返京,这一次他们一反来时的低调,走得十分招摇。
容貌上等、训练有素的奴仆在前开路,宽大豪华的马车连车厢上缀着的流苏都是金线做成,安王和王妃坐在里面,不时还撩开帘子看看四下好奇的百姓。
而安王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更为富丽堂皇的马车,百姓见了议论纷纷,都传言这是安王和王妃的救命恩人,毕竟何氏从山中被大张旗鼓地接走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若非机缘巧合救了他们,普通百姓实在很难想到高高在上的王爷为什么要如此礼遇一个山野疯『妇』。
消息没有任何阻拦地传回了京城,而今的安王可不是当初那个孤立无援、随时可能一命归西的皇子了,盖因他和盛黎的遭遇太过神奇,矿脉一事后又有了“富可敌国”的名声,如今一举一动都被人留意,带回一个疯『妇』更是引来众人注目。
端贵妃也收到了消息,但比起旁人的猜测万千,她却是在接到儿子的密信后就惊得摔了茶盏。
倘若信中所言非虚,那么如今前朝拜相的,就是一个手刃兄嫂还敢冒名顶替的罪人!
端贵妃实在太过惊讶,她又怕两个年轻人受人蒙蔽,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人出来指证过,怎么他们去了个西林郡就发现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便暗中派人前去调查,前朝的事情她管不了,但请几位夫人进宫叙旧,聊一聊旧事还是可以的,要知道如今安王的地位与往常不可同日而语,许多人都愿意主动前来与她拉关系。
这一叙,倒还真让她叙出了些后宅秘闻。
最近京中后宅夫人小姐们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那疯了的丞相夫人。
这个夫人说,丞相夫人以前还是端方有礼的大家闺秀,可自打夫君升为了丞相,便益发小家子气起来,她们平日也就是戴个新鲜的珠宝首饰,丞相夫人见了全都要眼红,仿佛从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那个夫人连忙附和一句,抱怨丞相夫人贵人多忘事,明明与她在闺阁中时还是极为亲近,以姊妹相称,谁知一朝得势,竟连两人说过的悄悄话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更有夫人说,不过忘了个闺阁姊妹算什么,丞相夫人随夫进京那一年,见了娘家的兄弟都能十分冷淡,后来娘家出事,不但不求丞相照拂,反而看着娘家获罪无动于衷,偌大的娘家就那么散了,竟不知于女子而言,娘家的势力也是自己在夫君面前的底气。
有些幸灾乐祸的,便说,如今不正是报应来了?听说丞相夫人疯了,就被锁在院子里,当初的大公子过的什么日子,她如今过的就是什么日子,谁让她对待亲子也那般冷血无情?
一旦牵扯到前朝事务,这些夫人们便不便多谈了,但纵是如此,也足够端贵妃印证心中的猜测。
“娘娘,您别担心,王爷王妃都是有大造化的人,便是真有危险,也一定能逢凶化吉。”银筝端来一盏参茶,递到端贵妃手边。
“这里面牵扯太多了……当年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庶子能够一手遮天过去的?本宫虽拘在深宫,却也知道盛……当年在任上大有作为,这样的人,仅仅一个庶子就能让盛家闭嘴?何况并非一母同胞,他是怎么做到顶替兄长却不被人察觉的?”端贵妃已经认定了当今丞相是冒名的庶子,想到盛黎就是在这样的杀人凶手府中被苛待长大,眉眼间都是化不开郁结。
“娘娘……”银筝一愣,当初盛丞相进京叙职后一路高升,最后辅佐当初的皇子,如今的正康帝登上了皇位,端贵妃这么说,难道是……
“慎言。”端贵妃饮下一口参茶,不再说话。
银筝也紧紧闭上了嘴巴,替端贵妃『揉』捏起了肩膀。
一主一仆静默许久,端贵妃才做了个深呼吸,下定了决心,道:“银筝,去请左太医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
“是,娘娘。”
安王和王妃避暑归来,王府上下都清理一新迎回了两位主人,而那位据传言是“救命恩人”的『妇』人和她收养的孩子,也得到了王府的最高礼遇。
而老管家则在安排妥当后,请两位主人移步了后院的暗室。
林婶被暗卫一路提着到了京城,丢进了安王府的暗室,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当初的大少爷如今已经成了安王妃!
她虽然不解一个男子如何当妃,但王妃……那是她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贵人,林婶想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就吓得寝食难安,竟还病了一回,好在安王府别的没有,就是续命的『药』材多,一根参须就把她给救了回来,暗卫又谨记主子的吩咐,时刻盯着她不让她有任何寻死的举动,如此几日,林婶渐渐平静下来,彻底认命了。
而这份平静,在她见到何氏的那一刻被再度打破。
比起见到盛黎和夏添时的心中有鬼,当穿着华贵衣裙的何氏出现在她面前时,林婶是真正吓破了胆,几个响头磕下去,脑门已经是一片鲜红。
何氏如今前尘尽忘,根本认不得她,见到一位老『妇』人连连对着自己磕头,连忙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盛黎和夏添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夫人,您担得起。”如今何氏的身份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但到底未过明路,盛黎和夏添商议之后,仍旧以“夫人”相称,待她更是十分亲切,不过很快,两人就发觉,比起对何氏好,对小宁安好更能让她开心。
盛黎还没怎么样呢,夏添先有些心里不平了,几次都想告诉何氏,盛黎才是她的亲子,可对于何氏来说,她记忆里的孩子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宁安正是从一个婴儿长大的,怎么可能是盛黎那样高大的男子呢?
故此,夏添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些话,只是自己益发地爱惜盛黎,仿佛他的饲主变成了一个瓷娃娃,比小宁安还要娇贵几分。
见过了林婶,确认了身份,盛黎便让人把何氏送回了院子,自己掐着林婶的脖子,冷冷道:“你还要做一件事。”
林婶只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修罗冥主,抖抖索索语不成句,“您,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