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康城外,元锦意远远看着紧闭的城门,周围的守城将士都是戴着面巾,一脸凝重的模样,兵力也比以往增多了不少。
迈步走进客栈中,空荡荡的客栈如今只住了元锦意一人,侍卫们都守在楼下。
元宝听到元锦意的脚步声,在屋子里狂吠不止。
风铃上前把拴着它的绳子放开,只见它撒丫子来到元锦意身边,朝她扑了过去。
“好了,好了。”元锦意抱着元宝,见它不停往自己面前凑,疯狂舔舐自己,就差没给她洗脸了,赶紧把它按捺住。
元宝在她怀里呜咽几声,可怜兮兮的叫着,元锦意摸摸它的狗脑袋,使他安静下来。
风铃站在一边,“小姐,您先进屋休息,我让人给你烧水来。”
“嗯。”元锦意现在已经抱不动元宝了,臭小子都快有四五十斤了,这才三四个月呢,也不知道吃了啥长这么胖。
元锦意准备洗澡更衣前,对近日一直保护她的粟青提了一个要求。
“找牛?”粟青疑惑的看向元锦意,憨里憨气的说道,“县主,您要是想吃牛肉客栈有卖的。”
“!!!”元锦意满头黑线,一拍额头,深吸一口气后,轻声解释道,“粟将军,不是拿来吃的。”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针对天花的救治之法,你去找身上跟天花病人有一样红疹水痘的牛,要活的,另外再找几个大夫过来。”
粟青这才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笑话,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羞得红了脸,赶紧转身往外奔去。
地下的侍卫们隐忍笑意,低着头生怕笑出来了。
洗了澡洗了头,元锦意换上舒适的衣服躺在床上翻滚两圈。
风铃拿着帕子过来,“小姐,还没绞干头发呢,您别急着睡觉,容易着凉。”
元锦意又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鞋子往桌子边走去,“我没想睡觉。”
她拿出纸笔墨砚,开始给叡帝和元彻写信。
等她写完后,让风铃赶紧把书信送出去。
等风铃出去,元锦意又提笔在纸上书写起对付天花要用的东西,像酒精之类的,得让人多买些回来。
一套下来她还是觉得不保险,索性又躺倒在床上睡去,直接进入寰宇之境中。
抽了一把香攥在手里,元锦意跪在蒲团上,香案举过头顶,恭敬一拜,“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元氏锦意供香了。”
“你还知道你是不孝子呢,人家供香供三根,你供香供一把。”受到召唤后的元奉天出现在她身后,在看到她手里的那一把供香后一脸肉疼。
姑奶奶,这些香都是手工制作的,一根就要上百块,她就不能少拿点吗?
元奉天呲牙,无奈极了。
“这样列祖列宗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你说是吧,外公。”元锦意起身把香插进香炉中,又拜了三拜后,转身嬉皮笑脸的开口。
元奉天摇摇头,一甩宽松的袖子,摸了摸胡须,气不顺的瞧了她一眼,“少来这套,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这丫头,只有需要他的时候才知道叫他,唉,操劳命啊。
元锦意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小脸一垮,撒娇般说道,“外公,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人家就是想你了嘛。”
“你不说我走喽?”元奉天看着自家孙女儿如此年轻的小脸蛋,满是不信的斜了她一眼。
没心没肺臭丫头,多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他不信她会莫名其妙的想到他这个糟老头。
“别别别,有事,有事。”元锦意赶忙拽住他,嘻嘻一笑,声音甜美的解释道,“我联系舅舅他又没理我,没办法。只好麻烦您老人家了。”
本来她是没想联系自家外公的,谁让她舅舅不靠谱呢。
“你舅舅啊,忙着谈恋爱去了。”元奉天一听,好笑的跟她解释道。
“也是,再不谈恋爱他都老了。”四十多岁的人了,现在才知道谈恋爱,真不容易。
元锦意听到解释后,倒没有再埋怨他了。
“那你有什么事?”元奉天背着手,一脸疑惑的看向她。
既然有事怎么还这么不慌不忙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您帮我找一下跟天花有关的治疗方子。”元锦意淡淡开口。
得知元锦意在另一个世界遭遇天花后,元奉天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一把揪住她的小耳朵,“你说你,让你学习的时候不认真,用去疾符啊。”
一个天花怕什么,不都是小意思了。
这丫头,脑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道她也谈恋爱去了?
“外公,放手,疼疼疼。”元锦意呲牙,小脸通红,羞愧的求饶,“我忘了,忘了。”
她都没想起这一茬,但是去疾符对天花也有用吗?
她在想到这个符纸后,抠抠脑袋。
“可我也不能用符纸去帮助他们啊,这个世界是无神论,而且我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符纸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说的有点道理,元奉天这才松开了她,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又恢复成之前和颜悦色的样子,“那你等着,我一会儿给你找找。”
元锦意揉揉耳朵,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外公,咱们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动手。”
以前一口一个乖孙儿,现在是怎样,嫌弃她了是吧。
“但凡你中用点儿,我会动手吗?”元奉天抬手又给她她两个脑瓜崩,心中爱恨交织,声音都变味了。
他好好的继承人啊,现在成别家的了,自家香火都快断了。
愁啊!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元锦意瘪嘴表示不满,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双手撑着下巴无奈开口,“我也不想啊。可谁让我脑子就这么大点,中用不了啊。”
她好好的一个咸鱼被逼成这样,她都还没有说什么呢。
“反正你理由多。”元奉天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但是面上不显,依然十分严肃的教训着她。
“多动动脑子行不行?你妈可是给你生了副好脑子,尽被你糟蹋了。”
早知如此,他小时候就不该纵容她,对她严厉一些也比现在担惊受怕的好。
他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他就这么一个要求,老天爷应该还是要答应他的吧。
“知道了。”元锦意拖着声音有气无力的答应。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啊。
再者,她后悔也没办法让她回去啊。
拿到自家外公给她找的药方子后,元锦意从寰宇之境中醒来。
正好粟青带着几头牛和几个大夫回来,她又立即投入对付天花的事情当中。
天花要对付,水稻也要搞,周准那边已经带着人进山勘测地形,准备将那一片测量出来,看看有多大的面积。
在研究牛痘技术的第七天,城里天花大面积爆发,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孙文面色铁青的走到后院,瞧着元锦意跟几个大夫还在忙活,连忙沉声说道,“县主,您得离开这里了,城里的百姓快要压不住了。”
外围的将士也有感染的迹象,估计不出三日,康城就要变成一座炼狱。
元锦意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青色,但精神尚可。
看了一眼同样疲劳的孙文,元锦意轻声吩咐道。
“不用,把我们准备好的酒精和药材送进去,再把种痘的事情告诉他们,两日后,城门口百姓们全部一起种痘。”
孙文犹豫不决,他不敢拿元锦意的性命冒险啊,“可是县主....”
上次县主失踪的事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疙瘩,这次要是县主再有点什么,他都无言回去面对陛下。
“你放心,难道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元锦意一笑,打断他的话,对他摆摆手,“快去吧。”
孙文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元锦意转过头去,继续跟身边的大夫们说起来。
她身边的几个大夫都是一脸亢奋的模样,原本他们被带来时,心里还有些不满,附近的大夫都知道康城出现了天花,没人敢往这边来,结果昭嘉县主还要将他们抓过来送死。
但在得知昭嘉县主搞出了对付天花的应对方法时,一个两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再无半点不满。
名垂青史,族谱单开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铆足劲跟元锦意一起研究牛痘的提取和接种,现如今总算看到希望了。
城里天花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好在元锦意一直都在送药材和米粮进来,情况还算在控制中,加上粟青他们将康城看管得紧,目前并没有天花病人跑出去。
被困了二十多天的康城百姓在看到城门被打开后,一个个激动的流下泪来,纷纷往城门口奔去。
粟青抽出腰间佩刀,声音洪亮震耳欲聋的朝城里百姓大吼道。
“所有人都回屋去,大夫会挨家挨户给你们接种牛痘,若有违令者一律斩杀。
昭嘉县主已经想到办法救治大家,不要怕,都回去。”
往前跑的百姓顿时停下脚步,踌躇的左顾右盼,又害怕又惊慌。
不是他们想跑,是他们想活。
可听见粟青的话,他们又想起前两日在城里通知大家的军士们。
看来应该是真的有方法,不然他们也不敢开城门。
众人思前想后,还是拖家带口开始往回走。
从岭南府各地调来的几十个大夫都已经准备好,带着弟子或者小厮按照元锦意的吩咐,开始从城西这边为百姓们逐一接种。
但是有一名大夫不同,他带着工具先去了一趟魏家。
魏家虽没有全部沦陷,但是魏家大舅和两个小孩子都中招了。
元锦意在接到魏老夫人的信后,赶忙先让大夫过来给他们种痘。
一天一夜,所有大夫都坚持着种痘,好在康城人口也就三四万左右,第二日中午时分,他们差不多就已经把牛痘给接种完了。
接种的大夫累的不轻,一个个眼冒金星,但是想到元锦意许诺给他们的好处后,心里的振奋瞬间战胜了疲倦。
元锦意坐在桌边,听粟青和孙文汇报现在城里的情况,在得知还是死亡了百来人后,她沉痛的揉揉眉心。
天花的致死率还是挺高的,她已经用最快速度把牛痘给搞出来,但还是迟了些。
如果她没有被黄大仙掳走的话,说不定还能及时阻止。
喝了口热水,元锦意强打精神,对他们吩咐下去。
“粟将军,这些人的尸体都要烧掉,骨灰用生石灰处理过再掩埋。
家里穿过的用过的一并烧掉。
每户人家补偿五两的安葬费,若是有因为天花导致残疾的人每人再补偿五两。”
“是。”粟青接过任务,感叹元锦意心善的同时,看着元锦意小脸蜡黄的样子,尽管知道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但他好歹也算元锦意的长辈,站在关心晚辈的角度,该说还是要说。
“县主,您先去休息休息吧,现在只需等着牛痘生效就行,您也不用过分忧虑。”
都好几日了,他听风铃说,元锦意就没怎么好好睡过,吃得也不多。
这样下去,别城里的天花刚好她就先倒下了。
“没事,我等周统领回来后再给他说件事就去休息。”元锦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感觉浑身紧绷,眼皮子也分外沉重。
她不把事情交代完,她睡不安心。
天花这事儿,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
“你们先去忙吧,别光顾着说我,你们该休息就去休息。”
这几人最近跟着她一起,也是受了大罪了。
“是。多谢县主关怀。”
粟青和孙文对视一眼,别无他法的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
他们好歹是武将,身强体壮,这点程度的劳累根本不算事。
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重重的倒地声。
“县主!”
两人一回头,瞳孔一缩,只见元锦意已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来人啊,叫大夫。”
“县主,县主,您醒醒。”
“风铃,叫大夫啊。”
两人吓得不轻,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又冲外面大叫着,要多慌张有多慌张。
客栈里一阵兵荒马乱,人也叫狗也叫,完全无暇顾及出现在大门口的几人。
不知道睡了多久,元锦意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砸着小嘴缓缓睁开眼睛。
她先是看了看头顶的床帐,又扭头往外面看去。
在看着坐在床边黑着脸的元彻后,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了两句,“糟了,产幻了,看到我爹了,肯定还没有睡醒。”
她纳闷的嘀咕着,又翻了身,拉过被子把头盖住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