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已经过去两周了。
当然,对于顾莫杰来说,其实只有一周。因为开学的第一周,他还处在借故请假、旅游潇洒的状态下呢。
见了顾莫杰开学就请假的阵仗,室友徐庆慧、章钊等人,以及班上一些和顾莫杰关系好的同学,却是习以为常了。他们甚至还私下里打赌:“就算顾莫杰回校了,肯定还是会继续以跷课狂魔的姿态出现;没看他上学期就因为跷课,跷成了班上唯一一个连法律史学都挂科的人了么……”
可惜,这一次大家又失算了,顾莫杰就是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法琢磨的人。
顾莫杰不来则以,一回到学校,便是一副励精图治的优等生姿态。开学第二周的课,一节不落全部去上了;那架势着实让人看着纳罕,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呢。
这天已经是周五下午,上大课的大教室里,讲台上是一个三十岁光景的美女老师在那里挥洒自如,台下是一群合计着周末该去哪儿玩的、早已无心学习的同学。
徐庆慧原本也算寝室里比较好学的了,到了这个点儿心思也早都飞走了,反而是顾莫杰一直在后排正襟危坐,一点儿东张西望的样子都没显现出来。
美女老师讲的内容,是《行政法与行政诉讼法》,虽然比法律史学重要一些,但是如果将来不是准备吃“民告官”官司这碗饭的律师,这门课也是不怎么用得上的,只能说是让人增强一些确权明责的思维模式吧。
这种重要性程度中等偏下的大课,顾莫杰都听得这么认真,实在是不正常。
徐庆慧忍不住好奇心,往边上挪了一个位子。凑到顾莫杰身边,那肘子捅了一捅顾莫杰:“嘿,杰哥。最近怎么了?寒假旅游的时候,被女朋友甩了?”
顾莫杰茫然抬头。完全不明白徐庆慧在说什么:“说啥呢?”
徐庆慧一脸“我懂的”的贼笑,压低了声音卖弄:“我只见过被妹子甩了的人,才会这么用功读书。”
顾莫杰愕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表现得好学,有时候都会让人觉得别扭。
他并没有准备解释,然而徐庆慧却不打算放过他,拿眼睛往顾莫杰桌面上和抽屉里一瞅。终于发现了异常。
徐庆慧“唰”地一下,趁顾莫杰不备,从顾莫杰的行政法学课本底下,抽出一叠打印件,居然还有一本论文期刊,英文的,徐庆慧完全看不懂,只知道期刊的名字是《ieee》然后跟一大串后缀。
“我说你这么用功呢!原来这几天都是在看不相干的东西。这啥玩意儿,你看得懂?”
“你管我看不看得懂。”顾莫杰一把把东西扯回来,自己自顾自看起来。自始至终。两人都是压着声音窃窃私语,在周五下午原本就有些嘈杂的课堂上,倒不虞被老师发现。
……
没错。自从上周末接见了那两个加拿大人之后,顾莫杰一整周都在看论文,了解杰夫辛顿教授此前的一些学术研究成果。
反正看学术期刊之类的东西,在哪儿看都是看。那么,坐到教室里挂羊头卖狗肉一下,给老师一个面子,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顾莫杰并不是天才,只是那种渊博的通才,无论学什么东西。入门都特别快。一周的时间,固然不可能发展出什么原发性的创建心得。却好歹足以让他对某一个领域目前有哪些前人成果、前沿研究方向是如何的,产生一个梗概系统的认识。
不得不说。杰夫辛顿教授的那些研究都是很有料的。有一些算法的理论思想和假设,让顾莫杰深有感触,而且非常亲切。
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顾莫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此前他自己在“自我学习改良型软件”的编写领域,就已经按照杰夫辛顿的某些思想在实施了。只不过顾莫杰没有搞过理论研究,所以没法把那些一般性的规律归纳出来。
说的通俗一些,原先的顾莫杰,就好像一个匠人,他能够把东西加工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是却没法像读书人那样总结出设计阶段的一些普遍原则。
前者是经验,后者是科学。原先的顾莫杰,在编程领域的一些心得,在软件顶层架构方面的认识,只能算是经验,上升不到科学的高度,被杰夫辛顿的学术体系一淬炼,顿时有种融会贯通的明悟。
他阻止了徐庆慧的打扰,一个人继续静静地看着。距离下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光景,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自从决定来上课,他就把手机调节到了震动模式,这点公德心还是有的。号码是费莉萝的,顾莫杰猫着腰从后门溜出教室,才接起来。
费莉萝的声音很急切:“阿杰,我快拖不住那两个加拿大人了!你都让他们等了一星期了!他们急着要答复,你到底是答不答应在他们的论文课题上联署?好歹给个准信啊。”
顾莫杰也有些无奈,安抚费莉萝道:
“这事儿急不得,我总觉得他们别有所图,不仅仅是一篇论文的事情。虽然眼下我已经断定他们不可能损害我的利益,但是这件事情里头,他们的得利肯定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多得多,我要再设法榨出一点儿优待条件来,所以一定要吃透他们原先的成果,才好判断这个成果的档次和级别。
再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安排他们去旅游几天、费用我全报么,这个钱你千万别给我省。。难道老外都是这么廉洁奉公的?万里迢迢飞到中国来谈学术,连趁机‘会务考察’一番都不要?”
费莉萝气不打一处来,连珠炮一样憋出一串清单,看来这几天也是怨念颇深了:“还玩?乌镇、周庄、千岛湖、天目山……周边半天车程之内的旅游景点都请他们玩遍了,他们买的纪念品都已经超过航班托运的限重了,还能怎么玩?我可要被你折腾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加拿大华裔的自我优越感有多强?和他说话有多难受?”
顾莫杰那无所谓的语气终于被打破了。声音变得严峻起来:“怎么?你被他占便宜了?那就算了,这事儿我马上给他答复吧。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
“噗哧——你想哪儿去了,算你有良心。知道关心我。罢了,再为你试试看拖一拖吧。不过我看那俩加拿大人是真急了。今天让我约你。我说你不在本事,飞到深市去谈生意了,飞机上打不通,让他们再等最后一天。
那个班吉尔教授随后给国内打了个电话,然后回头告诉我说,只要联系上你了,就转告你,他们愿意出五十万美元。换取你在他们即将发表的那组论文上联署,并且附签一个声明。我一会儿顶不住压力,就会把你的号码给他们,你记得及时关机,或者换个号码。”
顾莫杰震惊了:“五十万美元?就换我联署一个名字?这背后得多大的利益?看来拖他们一拖果然是对的。你想办法吧,什么手段都可以,多少开销我都给你报。我只要最后一天时间,我估计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学界新动向了,才让他们这么急。”
顾莫杰挂了电话,然后马上关机。进入隐身状态,伪装成坐飞机别人联系不上的样子。他也顾不得再回教室拿书包,径直就跑回家里。上网查资料——寝室里不够隐秘,去公司,他又怕被不死心的加拿大人堵门口穿帮。
一回到家,顾莫杰打开电脑,收了一遍邮件,没什么新动向,又换了别的手机给盛伟打了个电话。
自从上周加拿大人找上门之后,顾莫杰就马上找到了盛伟,让盛伟帮他办一点儿查资料的事情。主要是针对加拿大人提到过的那几个《ieee》前缀的计算机与人工智能领域期刊的动向。盛伟作为一个黑客,在网上找一些密级不算太高的蛛丝马迹。还是很胜任的。
“喂,师兄。今天有没有那几家期刊的新情况?”
电话另一头的盛伟声音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刚弄到你要的那两家期刊下个月底即将发布的内部版初稿,正想邮件发给你呢。”
“因为今天有人急不可待给我直接开价了,许了我好多钱。我想肯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靠!你小子牛了啊。你不是生意人么,怎么和那些混职称的学究混一起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你赶紧把东西发给我。”
两分钟后,顾莫杰从邮箱里下载到了盛伟给他弄到的《ieee》几个期刊的未定稿。
sci层面的期刊,可不是等闲的纸媒杂质,投了稿马上就可以登的。等闲一篇论文,哪怕不要大修,只是略微处理一下,也要三个月才能发表、见诸纸面。毕竟评审人的交叉审核很多都是国际间的,耗时不少。
即使是一次性通过的大神,最少也要将近两个月才能刊登出来。盛伟帮顾莫杰搞到的这份还没有公布的内部初稿,要4月底才会刊发,内容还有可能变动。而现在才3月初,如果是前一个月月底发给期刊社的论文,如果作者招牌足够大牛,最快也就是在这一本上面出现了。
顾莫杰怀着忐忑浏览了一遍名录,赫然发现了“多伦多大学、杰夫辛顿教授”为通讯作者的一篇大论文。
顾莫杰赶紧略读了一番。看类型,这篇论文讲的是人工智能领域成果现状的综述、与未来发展方向的展望。学术细节顾莫杰还没来得及看清。
顾莫杰的第一印象是,这个课题选得很宏大。
这样的货色没有一定的学界地位,是没有资格碰的。
哪怕是顶级大牛,这样的论文也是不可能单独发这么一篇、然后就偃旗息鼓的。因为展望类的东西,很多是科学推测、假设,往往没法论证得很严密。抛出这么一个梗概之后,后续必须马上祭出一组组合拳,才能奠定自己的地位。否则的话,学术领域的竞争对手不说和*那么疯狗,好歹也会如鲨鱼见血一样扑上来撕咬。
说不定作者既有的江湖地位,都会因为猜想的不够严密,而遭到反噬受损。
毕竟,在学术界,出名最快的方式是什么?那就是抓住顶级大牛论文当中的一个漏洞,然后驳倒,踩着大神的肩膀上位。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杰夫辛顿这么着急?急切到甘愿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时候,就先把综述展望抛出来?
下载完盛伟邮件的附件,顾莫杰原本准备顺手关掉邮箱页面。然而,他鬼使神差地多点了一下浏览器的“刷新”键,一封两分钟前刚刚发来的邮件,便被刷新出来了。
顾莫杰瞅了一眼,是费莉萝发来的。应该是自己手机关机后,费莉萝改用邮件联系自己了。
邮件只有一句话:“我把你的手机号给加拿大人了,他们打不通;就告诉我,加价到100万美元,限时明天答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