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缘故,鲁智深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魏野倒是对其中关窍一清二楚。
谁叫他这段日子把《水浒传》前前后后翻了一通,许多事情用不着太乙六壬地推演,也能预先知道个一二。
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就是这酸枣门外小有名声的两个泼皮头目。而大相国寺这处菜园,就是这些泼皮平日找零花的提款机。
按照原本没有魏野搀和的那条命运轨迹,这两人应该被鲁智深臭揍一顿,扔进粪坑,从此折服在鲁智深的禅杖下。
但看青草蛇李四今日里的表现,这人倒不像是过街老鼠张三,也就是那满脸跑眉毛的矮汉那样,一身滚刀肉样的油滑气息。
正相反,这人明明是个泼皮无赖,偏偏倒有那么一股子不符合泼皮无赖行业精神的耿直气息。
不过过街老鼠也好,青草蛇也罢,注定要与鲁智深有那么一场师徒缘分,倒不怕这些汴梁土著跑到天上去。
少时王超领着潘楼的待诏送了酒席来,一样样银盘银碗,都是时新果子。樱桃、金杏这类中原土产的佳果不用说了,最难得的还有福建运来的新鲜荔枝,丹红偎翠,显然离枝未久。
至于各样雕花的蜜饯,各类香药果子,更是带起一股甜香,熏人欲醉。
此刻的欧洲大陆,因为一场场十字剑与阿拉伯弯刀间的血腥战争,香料贸易几乎断绝。除了意大利半岛上的那些城邦之外,贵族与骑士不要说胡椒之类南方香料,就连干姜都视如珍宝。很多有爵位、有庄园的大人物,平时也不过只有岩盐烤肉享受,根本不曾享受过胡椒、桂皮与安息茴香的味道。
而在汴梁,每日里市井小民们享受的香药饼子、水煮香团这类香料小食,所消耗的香料、香木、香药,就抵得过大多数的欧洲王国一年的消耗量!
一样样酒食摆上来,张三早就按捺不住,塞了一嘴,倒是李四还颇为自持。
魏野与鲁智深吃了几杯酒,先向着张三说道:“听兄台说,那玉仙观里的女飞卫,你是认得的了?”
张三塞了一嘴的黄雀鲊,听见魏野问话,忙乱嚼几下,用力朝下一咽,又狠命灌了一口潘楼有名的琼液酒,方才应道:“先生是说那玉仙观的陈小娘子吧?这事情,若问旁人,只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问俺却是问对了人了。”
他抹了抹嘴,叹息道:“那陈小娘也是个没福的。她家在这汴梁城里,虽然不算什么上等门第,好歹她家祖上曾随着真宗皇帝走过一趟河北,打过契丹。她老子原也有个武臣身份,做到了提辖份上。”
听到提辖两字,魏野望了一眼鲁智深,笑道:“原来她家也是魏某这提辖大师的同调。”
张三忙奉承道:“怪道这位大师如此好汉仗,原来是位提辖,小人失敬失敬。”
鲁智深摆手道:“洒家已经出家做了和尚,还提这事作甚?你且快讲,这陈家后来如何,怎么将好端端的女儿舍了出来做道姑?”
张三摇了摇头,说道:“陈家传到陈小娘子父亲一辈,本来也算是和美。只是她出生不久,陈安人便撒手去了,留下父女两个过活。那陈提辖不知怎的,从此也心灰意冷,只与道士来往,念经拜忏,在家中做个火居道人,学起道术来。”
听到陈提辖学道术,魏野却突然有点警兆生出,就听得张三继续说道:“那一年,龙虎山上本代张真人奉了官家诏书,进京面圣。陈提辖不知怎的,合了张真人的眼缘,便收为弟子,传了道法。从此陈提辖便换了道衣道冠,搬入玉仙观中修行,半月才回家一趟。如此过了几年,一日夜里,玉仙观上一片雷声隆隆,又无端下了一场雨,次日一早,观中道人去陈提辖房里请他做早课,不想陈提辖人就坐在床上,七窍流血,已是死了。”
鲁智深听了,摇头道:“如此说来,定是这陈提辖修行功夫不到,走火入魔了。”
魏野却摇了摇头,哼笑一声,并不答话。
张三又继续说道:“陈提辖一死,他家里几个远亲找上门来,又要告玉仙观中道士谋害人命,又贪着陈提辖家财货,闹了一场,得了许多烧埋银子,又把个提辖家连祖传田庄都发卖出去,领了陈小娘子说要回江南度日。倒是那玉仙观的观主,深觉这几人不是好人,暗中打发道人跟随。却见他们在汴河上,将熟睡的小娘子丢下河,自家扬长而去。”
听到这里,鲁智深一拍大腿,怒道:“这样混账,偏碰不上洒家与魏先生!”
魏野却是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酒,面上不带什么表情。
张三又道:“当时那道人只顾喊人呼救,却走了那几个贼子,好在人是救上来了。当初陈提辖在的时候,在玉仙观里存了些银钱,又拨了几亩地算作庙产,连他的法器、道袍、经卷,都归了玉仙观。那观主也因此上,留下陈小娘子,养在观里。只这陈小娘子,天生的将门虎女,一身膂力比男子还强十分,十一二岁,就能开五石硬弓,耍四十斤的重剑,陈提辖留在玉仙观里的剑谱、弓谱,旁人看不明白,她却是一看就会。因此上,在玉仙观里做个护院道姑,人人都管她叫女飞卫。”
鲁智深听了,不由得说道:“古往今来,寺院道观里,却总有这样英雄。只是洒家居然无缘与她父亲谋面,可惜,可惜!”
说着,鲁智深向着张三问道:“那陈提辖父女,都叫什么名字?”
张三还未答话,魏野已经淡淡先应声道:“那女飞卫闺名陈丽卿,她父亲法号道子,是高俅高太尉的旧交,大名陳希真的便是。”
有一句话,魏野却是压在下面没有说:当初洞光灵墟初立,带着数多散仙来和自家为难,最后被自己斩落的陈真君,他元神所寄托的凡身,便是这个陳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