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的确是群魔乱舞的场景。
白榆带来的美酒已经被分配到位。
如果现在就被喝下去,想必很快就有人会发现中了毒。
但问题不大,目前没人动这些酒,白榆说了是贺寿用的酒,肯定是需要祝寿的时候再开……虽然是一群妖魔鬼怪,但还是得遵循着基本的礼仪规矩,否则就是打了鬼王的脸,被生吞活剥也是咎由自取。
这山庄里面挂的是红色的灯笼,照出的却是青色的火焰。
一片幽幽的白光青芒照亮了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酒桌上摆放着的除了各种水果蔬菜外,便是生血生肉……虽然学着摆盘了,不过实际上还是一群茹毛饮血的妖魔,它们之所以不吃熟肉,是需要里面的血气,煮熟了虽然健康但没效果。
大盘的血肉被吃光再送来,其中也不乏混杂着一些人类的部件,白榆不止一次的看到了桌案上有着手指头。
旁边也有妖魔鬼怪前来敬酒,白榆便也应付着喝酒,但是不碰血食,一旁有个红眼鬼问起,他便直说:“留着点肚子,吃寿桃!”
那副表情势在必得,顿时引起一旁许多鬼怪不满,寿桃理应是按资排辈,若是随意抢夺,岂不乱了套,任你带来了大礼也不行!
其他鬼怪怕殃及池鱼,便没有靠近,他也落得了一些清静。
大厅中央,有一些舞姬在表演,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跳起舞来显得怪异,但居然还有一些美感。
白榆眯起眼睛,看向这群舞姬,觉得有些莫名眼熟。
“看直了眼吧?”一旁的猪妖哈哈笑着说:“这可是鬼王才养得起的,这群鬼舞姬,据说是他亲手抓回来的,调教了几十年才成。”
“抓回来,从哪里?”
“似乎是外界。”猪妖想了想:“却是记不清了。”
此时秦雪澡补充道:“阎罗司卷宗里,关于镇山鬼蜮附近上百年的案子我都调查过,记得是五十年前,曾经有一些在这里经过的舞蹈学校的学生去南陵市参加比赛的时候,连车带人离奇失踪……不过当时没有鬼蜮浮现,调查是不了了之。”
白榆拳头硬了:“它能出鬼蜮外抓人……还囚禁了她们五十年,将其肉体吞吃,让灵魂留下当做玩物……该死。”
而为首的舞姬也唱了起来,唱起一首极其哀怨的歌词。
“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
“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
“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
另一名舞姬也跟着唱起来,嗓音哀怨而痛苦,到了最后一句,这种痛苦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更是几乎到了极致。
“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这唱的诗句教人后背发凉,说的分明是人相食的惨烈场景。
第三首则是更加惨烈。
“古古怪,怪怪古。”
“猪羊炕上坐。”
白榆听着听着便几乎天灵盖里都满是火气,他自诩情绪控制力是十足,却不曾想还是一瞬间便被点燃了愤怒……怒火中烧,不可断绝。
他愤怒,不单单是因为同情和共情,更是因为这群妖魔鬼怪正在击掌庆贺,哈哈大笑,全然以此为乐,站起来大声叫好。
古代到现代都有一种规矩……吃过人的动物,必须杀。
那么,妖魔鬼怪也是一样。
“冷静一些。”秦雪澡关切的问,藏在白榆的怀中,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变得快而剧烈,汹涌的真气让她险些没能用阴气压制住:“现在还不能……”
“我知道。”白榆打断了,他端起眼前的酒杯,重重饮下一口,嗓音带着几分被烈酒灼过的沙哑:“我知道……还不是现在。”
贸然冲出去,是取死之道。
即便要报仇,也不能是现在。
白榆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等待了不知多久,仿佛时间也变得焦灼而漫长。
终于正主出现了。
一名鬼仆扯着嗓子喊:“大王驾到!”
一时间,妖魔鬼怪们全部站起身,看向主座,一名留着长须的道人出现在了主座上,看上去没有半点像妖魔,反而像极了一名餐风饮露的仙人。
这穿着道袍的道人外表极其俊逸,像是一门开宗立派的宗师人物。
但也只有外表了。
头顶是一层红的发紫紫的发黑的名称前缀。
【镇山鬼王】
【危险等级:49】
几乎要抵达超凡五阶。
武修若是踏入超凡五阶,便是武圣境界。
道修若是踏入超凡五阶,便是天人境界。
佛家若是踏入超凡五阶,便是佛陀境界。
50级是一个分水岭,在这之下最多是超凡脱俗,而五十级以上,才是踏入了神的领域。
五阶是质变,而这头鬼王……距离五阶,只差临门两脚。
看似差的不远,实际上还有一大段距离,毕竟几百年才修行到这个地步,不能说很快……鬼物本就是逆转生死的修行,哪有那么容易。
饶是如此,他也不是白榆所能应付的。
即便拼上了小命也远远不够。
“诸位,不必多礼,请坐。”镇山鬼王满脸喜气的大笑道:“诸位能为我贺寿,本王很是高兴,这贺礼也是太重了,哈哈哈!”
“大王哪里的话,您的大寿怎能不来?”
“就是啊,这天材地宝当然还是您才有资格拿。”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鬼怪们开始吹捧,拍马屁,镇山鬼王喜气洋洋的笑了笑,旋即对着一只鬼怪招了招手:“诸位有心了,且放心,本王自然不会错过任何宾客……那边的小猴子,你且过来,本王要与你好好亲近亲近。”
猴妖指着自己:“我?”
“不错,就是伱。”
猴妖看到了旁边众鬼怪羡慕的目光,压抑着喜悦,忙不迭的走了上去:“大王有何事?”
“我有些饿了。”
猴妖感到身体一轻,下一刻就被镇山鬼王袖口里伸出的漆黑大手抓住,往鬼王的影子里一丢,猴妖发出尖锐的求饶声,但下一刻,影子里传来了两人牙酸的咀嚼声,片刻后,响起了一个嗝。
“这猴子,寿礼只送了一个桃子,莫不是看不起本王!”镇山鬼王吐出几根骨头,冷笑一声,旋即又看向其他鬼怪:“诸位……”
“大王,我还有贺礼没送上!”
“是啊,这里还有一件宝物……”
之前觉得分量太轻的鬼怪们争先恐后的送上寿礼。
镇山鬼王哈哈大笑,满意的拍了拍肚子:“不错不错,你们的诚意,本王感受到了……诸位坐下吧,一同共饮畅饮!”
这时候,酒坛被打开,浓郁的佳酿飘起,鬼怪们便端起好酒痛饮起来,许多都围绕上去对鬼王敬酒,说些好话。
白榆也为了不让人怀疑,自己捧起酒杯上去敬酒。
“我知道你。”鬼王从鬼仆这儿得知了贺礼最为丰厚的一人便是他:“你给本王送了好礼啊!来,给他一枚阴寿桃!”
“我干了,您随意!”白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到他自己都喝了酒,其他鬼怪更是痛饮起来,完全不担心这酒水里有问题。
没有谁怀疑他的身份,因为阴气,也因为鬼王的自信……谁敢在这里闹事,岂不是找死?
玄天司、阎罗司?知道这里,他们会直接打进来,而不会采用这种办法,既徒增变数又太浪费时间。
鬼王没一会儿便起身:“本王不胜酒力,先下去歇一会儿,诸位宾客继续,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着鬼王离开,在众鬼痛饮的时候,白榆接了阴寿桃后默默退回了座位上。
舞姬还在台中舞动,鬼怪们觥筹交错,青灯照亮一张张奇形怪状的惨白的脸。
鬼气森森的寿宴上,丑陋被剖析的如此分明。
倘若交给丑恶去开垦,想必就会造就这般世界吧。
白榆抬起手指默默敲打着桌案,迎合着歌姬的喑哑唱曲而敲打,但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看着这一切,将所有的光景都刻入记忆中,让它越发深刻……
它们仿佛是燃料,让胸膛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他每次呼吸都仿佛是在胸膛里的风箱鼓动氧气,炉火的温度正在提升,剑刃在其中逐渐灼烧成了橙红色,等待着被淬炼的那一刻。
淬火需要的不是烈酒,这会让它越烧越旺,需要的也不是冷静的水,这会让剑刃变得太脆易折。
需要的是油,能点燃刀刃的油。
油在哪里……其实放眼可见。
就在它们的血里。
有鬼怪当面啃食人肉。
他在等。
有舞姬鬼魂们发出痛苦的哀歌。
他在等。
有鬼怪们争夺寿桃而打的头破血流。
他还在等。
直至弹奏乐曲的琵琶忽然断了一根弦,当的一声……音乐停下,舞姬们也中断了舞步,大厅内变得无比凌乱。
不单单是因为乐曲停了,更是因为一只恶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吐了旁边的一只妖一脸。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在宴会上痛饮的所有妖魔鬼怪都在吐血,七窍流血。
鲜血在地上汇聚成泊。
“怎么回事?”
“呃啊,中毒了,我们是中毒了!”
“我可是毒死鬼,怎得会中毒,这毒可比肠穿肚烂的还要厉害,啊!”
“谁下的毒!到底是谁下的毒!”
“该死的,莫不是那鬼王的老对头!这毒几乎要了我半条命,该如何是好!”
“毒在酒里!这酒有毒!”
随着一群混乱的嚷嚷声起起落落。
白榆盘膝坐着,看向地上的血迹,然后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漫长的等待已经结束了。
他抽出胸膛那把经由愤怒锻造出的利剑,浸入鲜血里,伴随着一阵火光四射,他拔剑而出。
手中有剑,可杀妖鬼;
心中有剑,可斩幽冥。
他挥下快雨,斩落了前方一匹恶鬼的头颅,头颅滚滚落下,血液喷洒而出,厅堂里燃起一缕青火。
呕血声停滞了一秒,四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白榆挥刀血振:“原来你们的血,也是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