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跑进屋里去拿了两个红桔塞进刘建国手里。
“吃点水果,心头好受些。阿公老爸也是,都不照顾着你一点,晓得你喝不得还端碗整。”
刘建国:“他们很照顾我了。是我自己酒量不行。”
李英:“你不知道这些村干部个个酒量都大的很,每个人都有一两斤的酒量,你那点酒量确实不够他们看的。”
刘建国跟着李英出了院子往堰塘边走去。
刘建国把红桔剥了,给李英一半,自己吃了一半。
李英:“桔子皮皮不要扔了,晒干可以熬水喝,止咳的。”
“嘿,你还懂这些。”
“农村人舍不得花钱看病,有个痛脑热感冒咳嗽小病小痛的都是自己采草药解决。除非万不得已才去请先生。”
(这边农村尊称老师和医生为先生)
“到了春天这个堰塘边都要长很多草药出来,什么鱼腥草,客蚂草,赖子草,过路黄,蒲公英,薄荷,紫苏……
还有上坡上也多,有蕨根,首乌,刺梨子……就连茅草根根都可以入药。”
听见李英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刘建国夸奖道:“你懂得真多。”
李英:“但凡农村长大的,都晓得,我们割猪草的时候就认识这些了,这不仅是草药,也是喂猪的猪草。”
两人说着话走过了堰塘的堤坝,来到了村委会旁边的大黄果树下。
刘建国抬头看着如一把巨伞的黄果树,见上面挂着的一些红布条在迎风招展。
树下面有一座石头垒起来的小庙,庙里有石头雕的一座像,只有一个雏形,也分不清是哪个菩萨。
树下有烧过的香蜡和纸灰。
李英:“这是土地庙,村里人会到这里来祈福挂红,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家诸事顺利。”
刘建国:“这算不算封建迷信。”
李英:“应该不算吧。”
刘建国:“我总觉得求神保佑不如求自己。”
刘建国正在积极申请向组织靠拢,所以觉得村民的觉悟低,才这样说话。
李英:“话是这么说,可一方水土一方习俗,村里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寄托,跟我们受过教育的人不一样,不能用我们的思维方式来看待。”
刘建国想说:“就是因为他们有这种依赖思想,才不懂得奋进,把什么都寄托在神佛身上……”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两个人有什么好争论的呢,跟自己又莫得多大关系,没得破坏了气氛。还是好好散步吧。
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坡上有学校吗?带我去看看。”
“好,走吧。”
沿着那条土路,两人爬上了坡。
这个坡不高,也就四五层楼高的样子,一会儿就爬上去了。
李英说:“青峰村一共六个生产队分布得稀稀拉拉的,所有的小孩子都在这里来上学,接受教育。
当初建村小还费了一番周折。
那时候没得学校,孩子们不能上学接受教育,只能受穷,所以下定决心修建村小。几个生产队都想把村小修在自己队上,方便自己的孩子上学。
李英阿公那时是他们这个生产队的队长,当然也要为自家争取。
他特地写信去找朱庆裕帮忙,他们可是穿开裆裤的发根朋友,虽然朱庆裕走出了农门,但是他的根还在这里,老家青峰村有什么事还是要帮忙的。
听说要建村小,他是举双手赞成,当即就寄了一笔钱回来支持家乡教育事业了,还给乡上,镇上都写了信表了态说只要他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辞。
为此李家阿公得意洋洋地去乡里,要求把村小建在他们生产队,还放出话说,如果别的生产队出钱出得比他们多,他是没意见的。
别的生产队出力还行,出钱肯定比不过,于是村小就落到了他们生产队。后来青峰村大队部也搬到坡下来了。
那时候叫青峰大队,现在才叫青峰村。
然后就是选校址,由于这里都是坡坡坎坎的,没得平地,就选了这个矮一点的山坡,发动全大队的劳动力把坡顶挖平了,又去隔壁县大山坡那边开凿了青石板抬回来,才把学校修了起来。那个时候全靠人工劳力,不容易呀。我阿公说他当生产队长最大的功劳就是修了村小,这是值得一辈子夸耀的事情。”
刘建国:“那这个学校有些年头了哟。”
李英:“是的。我爸他们那一代人是这里的第一批学生,然后我,还有我弟,还有很多后面的小孩子来读书……”
顺着李英的指点,刘建国看到了很旧的一排房子,墙壁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个村小真的很简陋,中间一个坝子做操场,操场前面一个黄泥巴垒起的土台子,光秃秃的。
操场左边一排五间教室。
右边有两间房屋是校长办公室和老师办公室,还有两间是厕所。
学校早就放假了。山坡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教室的窗户没有玻璃,是钉的木头框框,上面结了一层蜘蛛网。
透过框框可以看到里面。
教室不大,黑板,讲台,里面摆放着二三十张课桌。一看就是农村木匠自己用木头做的那种,课桌看上去倒还整齐,可凳子就各种各样了还有几张竹篾条编的板凳。
李英:“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刘建国:“条件很差,很简陋…”
李英:“这还算好的了。你知道我爸他们第一批上学的人坐的课桌是什么吗?”
“是什么?”
“课桌是青石板,凳子是黄泥巴垒起来的干坨坨,那个时候还没有瓦,屋顶都是铺的茅草,下雨还要漏,直到后来我上学的时候,才发动全大队的木匠,把集体种的柏树砍了,做了木头课桌,又去烧了一窑瓦盖上,这一下子又是好多年了,你看这些木头课桌都变得凹凸不平了。”
刘建国………
李英:“你不用吃惊,农村大部分村小就是这个样子。这还是因为要普及教育才有村小,我们才有学上,有的更偏远地方还没得呢。”
刘建国被深深地触动了,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但是就在本地方,他们市下面的一个村小居然如此简陋。
他不知道城乡的差别竟然这样大。
大得好像隔着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