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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越千秋正在努力和铁骑会会主彭明搭讪的时候,杜白楼正在审视甄容,至于与之同行的其他那几个青城弟子,他只不过是略一点头而已,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关注。四目对视良久,他就只见甄容微微低下了头,但脸色分明不那么好看。

知道这是掌门师兄极其看好的弟子,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准备倾泻而出的提醒也好,呵斥也罢,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他少年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自以为只要单剑在手,就能天下无敌?

这天下最难对付的不是那些武艺一等一的高手,而是最险恶的人心!

就在杜白楼微微走神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嗓门不小的声音:“杜前辈,你是青城名宿,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前辈,你为什么要进刑部总捕司,给朝廷做鹰犬?这么多年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还少吗?之前总捕司鹰犬四处乱窜,武者惶惶不安的往事,你都忘了吗?”

李易铭正朝那边邀了彭明师徒下来的越千秋迎上前去,听到这个慷慨激昂的声音,他差点没气得胃疼,立时也顾不得越千秋了,扭头拼命搜寻起了那个敢说这种大逆不道话的家伙。

可随即他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人跑了,因为那人生怕别人没看见似的,正昂首挺胸朝杜白楼走去,满脸的大义凛然。

“有点意思。”杜白楼眯了眯眼睛,丢下脸色复杂的师侄儿甄容,径直看向了那个步步紧逼的中等个头少年。他不知道对方是哪门哪派,也不想知道人是哪门哪派,因此他并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动了手。

他六年前和必答思一战后断了剑,进入总捕司后,就因皇帝点头,去武库中挑了一把削铁如泥的无名宝剑,此时谁也没看清楚他拔剑出剑,甚至连回剑归鞘的动作,更多的人都是因为那叮的一声方才醒觉过来。

下一刻,那慷慨激昂的中等个头少年竟披头散发,而地上躺着的赫然是束发的半截玉簪。

“我力强,你力弱,所以,我手下留情,你才只是断了玉簪,而不是断了头发,又或者直接掉了脑袋。”

杜白楼的声音仿佛是冷飕飕的寒风,卷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以为刚刚是你们这些人同仇敌忾,这才把那个沈铮给撵走的?简直可笑!”

“首先,因为你们是在这玄刀堂做客,这里有皇上御笔亲题的牌匾,这里有皇上钦赐的地契,这里还有越老相爷的孙子越小九,最重要的是,这里有英王殿下!”

听到杜白楼把自己放在最后最重要的位子,小胖子只觉得心里非常舒服。至于谦逊两句给这些少年英杰留个好印象?抱歉,小胖子的思想觉悟还没这么高。再说他自认为刚刚被越千秋逼得不得不表态,做出的姿态已经足够高了。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后果不过是被我削断头带。可如若你在外头也这样大放厥词,那么后果就是去蹲大牢。如若你到重修武品录时那盛会上,也敢说这样狗屁不通的话,那么,要么你的门派把你逐出门墙,要么就是你把自己的门派牵累到死!”

杜白楼说到这里,便再也不看那个又羞又怒的少年,冷冷说道:“要想有改变,要的不是动动嘴,指责这个指责那个,要的不是去寻衅滋事,是自己去真真切切做点什么可以改变现状的事情。总捕司黑狗四处乱跑那是过去,现在还有多少?你要瞧不起总捕司的那身狗皮,自己就进来试试,看看能不能真真切切地做点实事,少在那乱吠,比鹰犬还不如!”

越千秋第一次知道,浮云子杜白楼除却师父当年说的好挑战,原来还有一张刻薄到极点的嘴。瞧见人已经快要被骂哭了,他虽说觉得活该,可也不能把杜白楼宝贵的时间全都用在骂人上,因此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

“杜前辈……”

可他才说了这三个字,身后就传来了彭明的一声冷笑。

“你自己能做,还不能让人说?你先是跑到余家做供奉,然后就去了总捕司做鹰犬,反而还在别人面前耍横?哦,你们青城是上三门,永远不会沦落到被除名的地步,所以当然能够不顾别人死活。”

“彭五,你少给我倚老卖老!铁骑会沦落到现在这地步,还不是因为掌门是你这个执拗守旧的老家伙?都多少年的帐还一天到晚记在心里,不知变通,你以为今天沈铮奈何不了你,他日后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以为你有越小九这样的底气和靠山?”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怎么,我还怕你不成?想当初你这样的老家伙我也不知道打过多少!”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杜白楼这鹰犬当到还剩几分本事!”

“总比你这闹得整个门派只有三两只小猫小狗的强!”

眼见两个人从斗嘴到动手,随即竟是发展到真真切切打一打了,四周围的年轻弟子瞬间呼啦啦往后退去,让出了当中的一大块地方给这两位。

尽管铁骑会会主彭明多年不行走江湖,年轻人都不认识他了,但一派掌门的地位放在那儿,谁也不会小觑了他。至于浮云子杜白楼淡出江湖也有些年头,可当年赫赫名头还在,六年前在金陵败了北燕剑手必答思,谁都想知道他在进了刑部总捕司之后,武艺是否退步。

因此,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从地上打到房顶,从房顶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打到空中的两人。可就在战况激烈,难解难分的时候,除了拳脚刀剑交击声之外再无杂音的这偌大地方,传来了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两位前辈够了没有?要打出去打,神弓门的事情还没有善后,轻重缓急你们懂不懂?”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以至于所有听到的人都忘了那激烈交锋中的两位名宿,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越千秋。而刚刚打到再次落地的杜白楼和彭明却同时动作一滞,对拼一招后就双双后退了数步,拉开了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那边厢一个非常明显的六人小团体身上。

不用说,正是神弓门的六个弟子。

杜白楼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淡淡地说道:“消息是延安府的刑部分司报上来的,神弓门所有屋宅空无一人,从掌门徐厚聪到长老和大部分弟子,连同家眷一起,全都无影无踪。此后延安府和绥德军所有堡寨立时严查,可是晚了,北燕突袭土门,把百多号人接应了过去。”

直到这一刻,几个神弓门弟子方才面如死灰。可慕冉仍是抱着最后一点期望,声嘶力竭地说:“可当年刘将军和戴将军的家眷,也不是被人出卖给北燕,这才……”

慕冉话还没说完,彭明就冷笑道:“刘静玄和戴静兰虽说受排挤,可好歹也是主将副将,自然还有忠贞之心。可徐厚聪只不过是窝在一个小县城,朝不保夕,郁郁不得志的小掌门,和那种清苦的日子相比,北燕许了高官厚禄,良田万亩,荣华富贵和清贫冷落,这还用得着选?”

见在场一群少年人个个色变,他就满不在乎地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铁骑会和神弓门是难兄难弟,自然也有人拿着优厚的条件来游说过我,只不过给我一刀劈了。铁骑会虽说已经只剩下小狗小猫两三只,可我还不想让祖宗被人戳脊梁骨,更不会让某些人看笑话!”

庆丰年的脸色已经更白了。他已经不想去弄明白留在老家的掌门和其他长辈以及师兄弟们在哪,他只是用恳切到几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越千秋,希望越千秋能告诉自己,师父和师叔眼下如何。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神弓门曲长老刚刚被武德司韩知事带了去见皇上,至于应长老,我已经带来了。”

越千秋率先循声望去,就只见越影正架着灰头土脸的应长老,静静地站在玄刀堂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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