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还真在一个派出所前停了下来,两个特工带着冯爹装模作样的去做笔录,其他两人则带着冯祚往派出所后院走,那里有一个破旧的小办公楼,周围都是不知道几年没人料理的,乱糟糟的绿化带。
这种气氛真的很能让人想起“一杯茶一张报纸”的悠闲生活。
“你们堂堂国安局的办公点就设在这儿?不应该是什么带防爆,消音,反探测功能的特种地下室吗?”冯祚忍不住问道。
“你三流小说看太多了,”特工板着脸道,“我们只是最基层人员,哪来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平时只要好好隐藏起自己,在国家需要时出动就好了,如果世道太平的话,可能我们一辈子都只是普通小警员。”
“那可太好了,这次你们总算能领一份兼职工资了。”冯祚咕哝道。
办公楼会议室里,早就坐着几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了,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是退休老干部似的打扮,但是丝毫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透出的精明强干,还有职业军人的凌厉气势。两名特工给冯祚解开手铐,然后就退到门外警戒了。
在人群中,冯祚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丁……..丁哥?”
“阿祚?”
两人都惊叫出声来,因为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看到熟人。
自从缅南战斗结束以来,冯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丁哥了,只是听说他在东南亚这边做得很大。现在一见,冯祚发现这家伙竟然变胖了一些,原本强悍的气质也内敛了很多,颇有种大佬的味道了。
“好了好了,不用太惊讶,人是我请来的,非常时期只能用点非常手段了。”一个在上首位置抽着烟的老头子微笑道。
冯祚拉开椅子,在丁哥对面坐下。
会议就在大中华烟烧出的缭绕烟雾中开始了,就好像在仙境中开会一样。
“好吧,大家都是聪明人,废话我也不想多说,就直接开门见山吧,”老头子敲敲桌板道,“疯鼠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尽快从那里分家吧,到时候国内全力支持你们。”
这可真是够直接的。
“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们背叛铁老板?”丁哥像是被戳中了敏感点一样,眉头一下皱紧了。
“你要那么理解也可以,”老头吞吐着烟雾道,“你们也应该清楚,铁老板就是个疯子和自大狂,在十几年雇佣兵生涯中,他成功把所有能得罪的势力都得罪了个遍,现在他正一步步自取灭亡………你们还很年轻,很有能力,没必要跟着疯鼠这条破船一起沉。”
“说来说去,那不还是背叛吗?无非就是有个道德上的制高点而已。”丁哥冷笑道。
冯祚瞄了丁哥一眼,有点惊讶于他的激烈反应。
老实说,在老头子开出条件的一瞬间,他想当然以为丁哥肯定在第一时间叛变了,毕竟从新兵时代以来,他就是疯鼠里最有名的刺头,和疯鼠格格不入。
“好吧,说实话,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专门找我来的意义何在,丁哥是掌兵的人,可是我就是个端茶送水的小副官而已,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冯祚摊摊手。
“但是你是陈铁的笔杆子。”
“什么?”冯祚一时没有听懂
“关于你的《鼠人》杂志,我看过几期,文笔还挺好,内容也蛮有意思,以一种内部刊物来说,竟然在非洲和东欧都有相当的读者群体,可以说相当不容易了。”
冯祚哑然失笑。
他可从没想过自己写的那些破烂玩意儿,竟然能获得这种大人物的称赞,真不知道是为了笼络自己故意胡说八道,还是这老头的鉴赏能力堪忧。
老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烟卷一口气吸掉了三分之二。
“如果愿意合作的话,第九突击队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兵团建制,丁哥你就是兵团首领,至于冯祚,你可以当二把手,按照陆军团级单位标准提供装备及补贴,当然,你们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用立即回答我。”
丁哥立刻一脚踢开椅子,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在他身后,大佬们还在大声喊着:
“喂,小子,你可好好考虑考虑,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手下的上百号弟兄着想啊!”
丁哥的身影停滞了一下,但是他很快重新抬起脚,以一种无人能阻挡的坚决步伐跨了出去。
冯祚并没有动,他还是坐在那儿,打量着在座的大佬。
“话说,老板也为中国军队做了不少贡献吧,你们一分钱没给不说还这样搞他,良心就不会痛?”
老头子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最后一丁点烟卷。
“如果这是陈铁想说的话,你可以转告他,他所做的一切我们都有能力完成,并不需要劳他费心,疯鼠的胡乱插手,与其说是协助,倒不如说是添乱,把原先制定的计划搞得一团糟……………如果这是你想说的话,我可以这么跟你解释——所有华裔武装力量都必须要在控制之下,我们不需要义勇军。”
会议室里的气温似乎都随着这一席话急剧下降,让人从头冷到脚趾头。
“了然,我懂了。”冯祚淡定起身,直走出门去。
办公楼外,冯祚不出意外遇上了丁哥,这家伙正靠在门框上,一根接一根吸烟,显得心事重重。
冯祚“唉”了一声,把丁哥惊得回了魂。
“怎么样,想好要叛变了吗,我觉得这条件还挺不错,比双11还实惠。”
“艹,真亏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丁哥郁闷地看了他一眼。
“老子都快烦死了,这段时间一边要忙着和政府军叛军打交道,另一边还要防着各种形形色色的游说人员,条件开的一个比一个牛逼,动不动就是几千万美金买我的队伍,要么就是政府处级领导岗位随便我挑,老天,我他娘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当那么大官,拿那么多钱,都差点动心了,手下伙计也都劝我赶紧找出路。”
“所以,你的想法呢?”
丁哥的第九队实际上已经是半脱离疯鼠的状态,丁哥本人在疯鼠中也属于异类一样的存在,否则铁老板也不会把他远远一脚踹到莽荒的热带雨林,如果丁哥现在选择自立门户,冯祚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估计国安局会找上丁哥,也是因为第九突击队在疯鼠各队中离心倾向最重这一点。
可是现在,丁哥的神情却是相当犹豫,冯祚都有点搞不懂他在犹豫什么。
“唉,阿祚,从副官到二把手,你这可是一步登天了啊,你他妈还不赶紧过来抱我大腿。”丁哥开了个玩笑,和冯祚刚开始的语气一模一样。
冯祚苦笑了一下,冲丁哥伸了伸手。
“什么。”
“烟啊。”
“咦,你不是不抽这东西的吗?”
丁哥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来,点燃了递给冯祚,冯祚接过烟卷叼在嘴里,笨拙的吸了一大口,尼古丁强烈的刺激感让他的思路清晰了不少。
“我承认,疯鼠绝不是支好部队,又贪婪,又残忍,又欺压弱小,哦,对了,还有个恶心人的老板,如果以工作来看,这份活简直是烂透了。”
冯祚烦躁地把烟卷从嘴里吐出来,然后用力把苦涩的烟雾一口气从肺里排出来,好像是要把自己肚子里的烦恼也一起吐出去一样。
“但是在我心里始终明白一件事,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加入疯鼠,没有去跟铁老板混,现在我就是个废渣,就是个败类,就是个社会垃圾,是疯鼠用枪杆子和鲜血教会了我怎么活下去,怎么用自己的手获得一切,就凭这一点,疯鼠在我的灵魂里就是无可替代的东西!”
丁哥似乎没想到冯祚一口气会说出这么多话来,连烟卷都忘了吸,良久,他苦笑这把已经冷透了的烟卷吐掉了。
“卧槽,当新兵那会儿,看你小子感觉跟个傻逼似的,没想到你他娘的心思还挺细腻。不过我还真挺高兴的,认识那么长时间来,你终于跟我说了通心里话。”
冯祚突然有点懊恼起来。刚才自己的情绪激动之下,好像一下说得太多了,搞得以后在丁哥面前几乎就没什么回旋余地了。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郁闷了,算算时间,冯爹应该也已经出来了,让他老人家时间等久了,没准又要生出不必要的担心,当下辞别了丁哥,向派出所外跑去。
冯爹在门外忧愁地踱步。
寒风呼呼吹来,让他觉得自己的肠胃有点隐隐作痛,似乎是在提醒着他,又到了吃药时间了。
冯爹现在真是对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体充满了痛恨,如果不是这破烂的身体让自己提早退伍,让自己天天要靠一堆药片维持生理机能,他肯定能为儿子撑起一片天,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把他送到疯鼠这种可怕的地方冒险。
最近两年,冯爹明显能感觉到冯祚的变化,儿子变得强壮了,性格也变得果断了,勇武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软蛋似的人了,这让冯爹心里充满了欣慰。可是让他不安的是,来自疯鼠的,那股残暴的作风正一点点侵蚀着冯祚,让冯祚变得越发暴虐,急躁,而这种情绪的膨胀是非常可怕的,只会让人和社会越来越格格不入。
冯爹曾经见过数不清的从海外作战部队退下来的战友变成这种可怕的样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激起他们不可思议的暴戾情绪,到了这种时候,人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突然,冯爹的身形僵住了。
风还是在吹着,但是却透着某种可怕的气息,这种气息冯爹曾经在职业生涯中无数次嗅到过,可是他从没想过竟然还会再遇到,
人影,人影,人影,可疑的人影,携带器械的人影。
冯爹用力握了握口袋里的手机,但是他最终没有按下拨号键,他用力扯了扯衣领,大步从派出所门口离开了。等到冯祚急匆匆跑到门口的时候,那儿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