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染回想起方才的事情,那些回忆与幻觉已经有些分辨不清了,脑子感觉又开始不清醒,他痛苦地轻哼一声,以手扶额摇了摇头,想要脱离这种状态。身边的凌枫察觉到了许轻染的异样,响起他方才说的话,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心里面的疑惑越来越大,不过还是尊重了许轻染的决定没有立刻问出来。他伸手在自己的衣服包里面掏了掏,随后竟是拿出了两颗糖果来,这是他从外面散步回来之后看见一位不认识的修女给的,看包装应该是薄荷糖。许轻染这副模样,正好可以用薄荷糖来提神。
“吃颗糖吧。”凌枫将糖果抛给了许轻染,谁知许轻染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面的糖,露出了十分纠结的表情,内心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一般,随后他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道,“这糖是从哪来的?”
凌枫难得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怎么许轻染会问起这个问题,难道糖果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吗?和方才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关?不过看他的表情又不太像,这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修女向我问好,随后给我了几颗糖果,说是吃完油腻的午饭后吃点糖果会舒服点。”凌枫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我当时忙着想别的事情了,所以只是收下了放在包里,还没动过。我看你不太舒服,就想着给你颗糖压压,怎么了?这糖有什么问题吗?”
许轻染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面的糖果,却没有剥开来吃掉,而是将它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随后摇了摇头,回答起凌枫的问题,“没什么,只是我现在不是很想吃糖。”
应该说是不想吃任何修女们给的东西。
许轻染已经有ptsd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方才在自己房间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可能与缇娜带进来的苹果派和气泡酒有关系,或许那些东西里面下了药,所以说自己才会控制不住,才会有那些奇怪的举动。
“嗯。”凌枫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气氛又沉默了下去,就在两人尴尬对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女医生推门出来了,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放松,“缇娜的伤不算严重,很快就处理好了,现在人刚刚醒,埃文斯先生,还有这位先生,两位要进去看看吗?”
女医生虽说是在对这两人说话,可是目光却是落在凌枫身上的,两人身上并没有表明自己的姓名的物品,而她却能直接叫出凌枫的名字,看来应该是认识凌枫的。
凌枫也挺诧异这女医生竟然认识她,不过却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挑了挑眉,看向许轻染,“戴维斯,你身上也有血迹,会不会也受伤了,需要让医生也给你检查一下吗?”
“原来是戴维斯先生,抱歉是我怠慢了。看您身上有血,不知是缇娜的,还是您也受伤了?”女医生成功地获取到了凌枫暗示的信息,连忙询问许轻染,许轻染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身上没有伤口,不必担心。”
女医生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再次询问道,“那么,埃文斯先生,戴维斯先生。请问两位要进去看看缇娜吗?”
凌枫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许轻染决定。
“毕竟是在我房间里面不小心受的伤,我还是进去看看吧。”许轻染如是说道,他说的是“我”,而非是“我们”,这话里面的意思就是让凌枫不要进来,在外面守着了,于是凌枫也不质疑,耸了耸肩,“那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好。”许轻染说着便敲了敲病房的门,听见里面略带虚弱的声音说道“请进”,于是他推开门走进去,复又关上。
女医生从始至终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许轻染身上,她只是看着站在那里的凌枫,目光里带着些许神情,当凌枫目光扫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却又变得正常了,她清了清嗓子,“埃文斯先生,我给您倒杯水吧?”
凌枫回过神来,想起许轻染接到自己糖果的反应,总觉得他好像对福音养老院里面的食物有些顾忌,于是拒绝了女医生的好意,“不用了,我不是很渴,抱歉刚刚打扰你午睡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女医生因着他这话笑得那是一个灿烂,她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雀跃,“那我进去休息了,有事情叫我哦,埃文斯先生。”
“好的。”凌枫点头应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休息,他听见女医生回到值班室里面锁门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女医生,似乎和埃文斯有点什么啊?这双眼这双耳在今天已经知晓太多故事的凌枫一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自己也有这样狗血的情节吧?
小丑竟是自己吗?
许轻染推开门,只见缇娜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她正偏头看着窗外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树叶在空中飘零,听见了许轻染的脚步声,她才缓缓转过头来朝她看去。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许轻染不由自主地想到。
啊,对了,似乎在那个幻境里面,戴维斯说过这样的话,那双眼睛便是他看中缇娜的原因。
“戴维斯先生。”缇娜叫了他的名字,与之前的每一声都不同,没有饱含情欲与爱意,而是一种严肃的尊敬,她浅浅的笑着,却给人一种疏远的距离感。
“缇娜,方才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脑子不太清新,对你做了些不恰当的事情,还害得你手扎在了碎玻璃上,真是对不起。”许轻染认真地道歉,他好歹也是过了许多次任务的老人了,知道在任务里面的npc都是有仇恨值的,虽然说大多数npc的仇恨值并不影响什么,但是如果npc掌握着一些重要的线索,而对梦旅人的仇恨值又过高,很可能就拿不到线索或者是真实线索。许轻染并不知道缇娜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过激反应导致她受伤这件事情而对自己有了更高的仇恨值,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他选择先道歉,试探一下,再做应对。
缇娜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笑容恢复了从前的灿烂,“我知道是您的无心之失,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受伤,您不必太过自责。”
许轻染稍微松了口气,听缇娜说话的语气,还有这个态度,看上去问题应该不大,也就是说自己还是可以补救一下的,只不过该如何合理地引到这上面来呢?许轻染对方才的事情可不想再回忆,若是缇娜不说,他就当从未发生过这事情,就装傻。只是这样的话,就没法很好地套线索了。
缇娜见许轻染站在原点,表情纠结,以为他还在意自己手上的事情,于是轻笑了一声,说道,“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戴维斯先生。”
缇娜再次变换回了之前的那种语气,不知为何许轻染打了个寒颤,他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丝毫未变,可是又好像多了点什么,不过大抵还是故人模样。缇娜永远都记得,与您分别的那一日,那是个枫叶尽数红了的秋日,我就在庭院里面给艾米莉种的花浇水,您还记得吗?那株虞美人,是您最喜欢的,您说我们之间就像它与自己的同属姐妹一般,所以我非常细心地照顾着它。”缇娜的声音不由得放缓变低,那是所有陷入回忆的人们的常规反应,许轻染慢慢走近她,站在她的床边,缇娜发觉了她的靠近,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床,示意他坐上来。
许轻染可不想和她再有什么接触,免得又发生什么麻烦的事情,于是反应极快地拉开了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缇娜瞥了一眼,却没说些什么,继续投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那群陌生人气势汹汹地就来了,踩烂了庭院里面的花,您急匆匆从屋子里面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几个黑衣人架着准备带走了。您想要阻拦的,对吗?我看见您的眼睛当时都已经发红了,我从未见过您那般歇斯底里,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戴维斯先生,我不挣扎了,黑衣人们就让我站在原地,我们就那样对视了。”
“缇娜……”戴维斯皱紧了眉头,十分担心地看着站在几个黑衣人中间的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
“戴维斯先生。”她乖巧地应答道,歪着头看着他笑,丝毫不害怕,她似乎意识不到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依旧在那里,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再等等好吗,我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我会接你回来的。”戴维斯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乞求,他强忍着痛苦,别过头看向了身边站着的一位穿着黑西装的金发女人,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女人松开了手里面拿着的一个玻璃瓶,戴维斯愤怒地咒骂着她,可是却动作迅速地接住了那个即将落地碎掉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如获珍宝。
“戴维斯先生。”黑衣人提醒少女该走了,可是她却执拗地又叫了他的名字。
戴维斯抬起头来,眼里是无尽的自责与痛苦。
于是少女不再说话了,将未出口的告别悉数吞进了肚子里面。
“希望您幸福。”少女在心里面默念道。
缇娜突然伸手握住了许轻染搭在床边的手,她重重地捏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随后满足地笑了笑,“真是命运的安排啊,是神明的指引,我就知道,您会来到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等您。所幸我是等到了……我们久别重逢,戴维斯先生,很庆幸您来了。”
缇娜的笑容太纯粹了,就像是圣经里面描绘的最为美丽的天使一般,许轻染再度失了神,沉醉在了那样的笑容里面。
“轻染,缇娜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叫你的时候她的表情可不太好。”凌枫与许轻染并肩走着,凌枫回想起方才推开门时看见的景象,缇娜冲她诡异地笑了笑,她指了指窗外的瓢泼大雨,声音甜美却又阴森,“外面下雨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埃文斯先生。”
“轻染?”凌枫问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许轻染在发呆,他连忙伸手去推许轻染,将他的魂拉回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真是太奇怪了,到底你和缇娜之间发生了什么?”
许轻染终于回过神来,他长长的叹息一口,“我们去把艾雨,还有张琪叫上,回我房间聊,我有重大的发现。”
凌枫的疑惑再一次被阻断,他倒没生气,只是应答一声,两人便去交了艾雨和张琪,一起回了许轻染的316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