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苑外。
柔嘉沿着来时的路,上了湖边小桥,又绕过几道回廊,经过一大片竹林,走了几乎两盏茶的功夫,玉梅的脚步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绿竹扶着气喘吁吁的柔嘉,忍不住问道:“玉梅姐姐,眼见这越走越偏了,到橙园的路还有多远啊?”
玉梅先前也没去过那橙园,临时抓了个洒扫的小丫头在带路。
小丫头怯生生的,听到问话,磕磕巴巴地说道:“还,还要再穿过一座假山花园,再,再走上二百步就是了。”
等到了地方,主仆几人皆是累得满头大汗。
橙园不大,院里没有任何景致,一墙之隔就是祝府下人们住的院子,嘈杂嬉闹声听得清清楚楚。
一进的院子,一间主屋,两间耳房,格局跟柔嘉在乡下张家住过的院子差不多。
进了主屋一看,屋里陈设也很是简朴,一张半新不旧的架子床,一张掉了漆的桌子,好在勉强算是干净。
玉梅也觉得这个院子属实有些拿不出手,实在是对不起夫人往日表现出来的大度明理。
眼珠子一转,开始拼命找补道:“四小姐,这个院子虽然小,但在府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精巧。再说了,您下个月就出阁了,也在这里住不了多久,您就当个客栈一住。”
白桃和绿竹年纪虽小,听着这话却也觉得不对劲。
四小姐这还没嫁人呢,就打着她要走的主意了?况且就算是四小姐要嫁人,她在这府上一天,就是一天的嫡小姐,哪有让住这种破院子的道理。
柔嘉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摆摆手:“这里也挺好的,玉梅,累了这一日,大家也都饿了,你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吧。”
玉梅眼见这位四小姐被自己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心下十分得意。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这么一个破院子,竟然也能将她打发了!
一脸鄙夷地应了一声:“好的小姐,厨房今日做了炖鸽子,您肯定没吃过,奴婢这就去拿来给您尝尝。”
说着就一溜烟地小跑出去了。
柔嘉看着她的背影,娇美的小脸笑得清清淡淡,转头对两个小丫鬟吩咐道:
“白桃,如今也快入夏了,夜里蚊虫实在是多,你去找管家领一些纱帐过来。”
“绿竹,这屋子虽然干净,却也一股子霉味,你去找管家领一些熏香来,不论什么味道,多领一些。”
白桃和绿竹看着四小姐这会儿这么好脾气,心下却更多的怜惜。
一咬牙,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就要住在这里了,就让小姐住得舒服一点。
领了命,也小跑着出了橙园。
等掌上灯,玉梅才拎着个食盒姗姗来迟。
柔嘉抬头一看,见玉梅脸上堆着职业性的恭敬笑容,嘴边的油却都还没有擦干净。
玉梅自顾自地打着饱嗝喊了句:“四小姐,快来吃饭吧,今日,嗝,厨房的饭菜,很是丰盛呢。”
边说,边放下食盒往外端饭菜,最后还捧出一盏白瓷的小盅来。
柔嘉慢吞吞地踱步过去,看着桌上摆出的几个菜:
一盘凉拌萝卜,被翻得七零八落的样子。
一道清蒸排骨,盘子里只剩下几块没啃干净的骨头。
掀开玉梅说的那例炖鸽子,只剩下干巴巴的骨架,躺在清凌凌的一碗掺了水的汤里。
看得她也跟着皱起眉来。
之前在大门口跟那帮人飙戏还不觉得饿,眼下闲下来了,肚子早跟着咕咕叫了。
玉梅悄悄地看了一眼柔嘉,心里憋着笑。
丞相府上规矩大,这位四小姐初来乍到的,一下子把人得罪完了,摆明了不会有人待见她!
而大夫人又特意让自己过来,不做点啥,怎么能对得起大夫人的一片苦心呢。
这还只是个开头,这四小姐小脸皱巴巴的,眼看就要受不住了,再往后,那还不是任人拿捏!
柔嘉抬头看了玉梅一眼,面上沉静如水。
玉梅身为丫鬟,本该伺候小姐吃饭,但她现在撑得腰都弯不下来。
眼珠子一转,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四小姐,让白桃和绿草那俩丫头服侍您先吃饭,奴婢去把自己的被褥抱过来。”
说完就转身就往外走,绿竹气鼓鼓的,小声嘟囔着:“我叫绿竹。”
玉梅并不在意的哦哦两声,就快步出了院门,她忙着去偷懒,顺便去找夫人邀个功。
柔嘉眼见她出了院子,并未出手拦她。
白桃的眼圈红红的:“小姐,她也太欺负人了,明明就是她自己偷吃了,还说什么晚膳丰盛。您好好的一个嫡小姐,吃这些哪行啊?”
绿竹年纪稍大一些,安慰道:“小姐别担心,奴婢去再拿一些吃食过来。”
白桃又说道:“可是,每个院子都是有分例的,咱们又没有银子......”
柔嘉像没事人似的,眼见玉梅的身影越走越远,只淡淡吩咐道:“不必了,把这些饭菜收起来。”
白桃和绿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仍是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只是两个人都耷拉着嘴角,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得不行。
柔嘉背对着她们,意识探入实验室第三层,看着吃一点少一点的零食肉疼不已,咬牙拿出一些。
转身给俩丫头递过去几块牛肉干:
“就这点事委屈什么,跟着本小姐还能让你们饿着不成?先吃点这个垫一下,这是我在乡下时候邻居大娘自己晒的。放心吧,明天咱们就吃香的,喝辣的。”
白桃收拾好食盒,转身过来看着柔嘉手里的肉干,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手上不住地推阻着:“不,不,小姐,奴婢不饿,小姐先吃。”
柔嘉晃晃手里的几大块肉干:“怕什么,这么多呢,我一个人吃到明天也吃不完啊。”
白桃和绿竹也实在是饿了,不好意思地接过柔嘉手里的肉干,放进嘴里,主仆三人越嚼越香。
柔嘉填饱了肚子,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些笑容,挥挥手,放她们二人去休息了。
是夜,更阑人静。
柔嘉坐在屋里,仍旧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扣着桌面,清亮水润的眼睛几乎完成一弯月牙:“哎,长夜漫漫,实在是无心睡眠啊。”
一片漆黑,无人应她。
她站起身来,出了屋门,走出院子,循着白日走过的路径,小小的身影很快隐匿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