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也明白这一点。
他看着狂怒的二念,笑得很是肆意。
“兔崽子,老子谅你没这个胆……不是投靠了你野爹,想当皇帝的儿吗?老子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皇帝认你啊。”
在场的人都知道二念是皇帝的干儿子,这么说并没有引来太大的震动。可是傅九衢却不想再让他胡说八道下去,暴露出更多皇室的秘辛。看书溂
“动手!”
一排禁军齐齐应声,朝张巡走过去。他们手上持盾,步伐整齐,很是小心。毕竟面对的是当年的武探花,身手了得,谁也不想在抓捕中殒命!
张巡冷笑一声,刀指傅九衢。
“竖子不敢与我一战吗?”
傅九衢:“杀鸡焉用牛刀?”
一群禁军围上去。张巡极是悍勇,左劈右挡,如同虎入羊群,一把腰刀使得行云流水,锐不可当。
他是拼命,而禁军是捉拿,要一个活口,而不是死人。如此一来势头上难免落了下乘。
张巡见状哈哈大笑。
“草包、懦夫!”
他大声地辱骂着,就想激怒傅九衢与他一战,傅九衢面不改色,把玩着玉扳指,朝在飞雪下,眉目清冷。
“第二组,待命!”
包围圈外的另一群禁军,手拿盾牌,大声应是。
他们不和张巡正面交锋,就一群一群的车轮战。累他、疲他耗光他的力气,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他生擒活捉。
等第二轮士兵换上来的时候,张巡才明白傅九衢的意图。
只要这些人跟他真刀真枪地打,再差也能拉两个替死鬼垫背。可傅九衢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耗他,弱他、玩他就像在拿他当无知小儿来逗乐子……
张巡怒极。
“傅九衢,你有种就与老子真刀真枪地拼杀一场……”
“你不就想知道我身上的秘密吗?不就想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哈。来啊,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傅九衢不为所动。
张巡目龇欲裂,在一群接一群禁军的包围和车轮战中,疲惫至极。
“无耻……无耻之尤……”
他唾骂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盯着傅九衢、盯着辛夷、盯着二念,双眼满是怨毒。禁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支撑不住,然后被他们叉起来,押回那阴森恐怖的大狱。严刑拷打、暗无天日……
那种没有希望的日子,比死更难。
“傅九衢,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张氏,你个贱妇,卖夫求荣,不知廉耻……”
“老子今天就把你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你闭嘴!”二念突然怒吼。
“大家都听好了,张一念、张二念,我那两个不孝子,不是我亲生的,是那个荒唐皇帝……”
“我叫你闭嘴的……”
不待张巡声音落下,二念突然挣脱辛夷的控制,朝人群中间飞奔过去,身影高高跃起,如同鹞子一般掠过包围的禁军,抡起腰刀,朝张巡当头劈下……
张巡抬头看着他震怒的脸,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傅九衢目光一凛:“放箭!”
弩箭嗖嗖疾射!
张巡倒地,看着二念的刀锋在飞雪里荡出的一抹银色光弧,双眼里带着诡谲的笑,胸口颤动着,唇角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爹……就当你是尽……孝了……”
二念震惊地立在当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张巡。
他被射成了刺猬。
双眼圆瞪瞪地睁着,盯住他,一直盯住他……在笑。
当!二念腰刀落地,啊的一声大叫,转身离去,脸上是大滴大滴的泪水。
那是他叫了许多年爹的人。
他死了。
死在了乱箭之中。
辛夷:“站住!”
“娘……”二念身上还在颤抖。
他习武多年,但没有杀过人,连死人都没有见过,却看到张巡活生生死在他面前。
“我错了……”
二念泪流满面。
“娘……我错了……”
“你没有错。”傅九衢走过来,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递上一张帕子,“跟傅叔一样高了,还哭鼻子。”
二念惭愧地低下头,一边哭边吸鼻子。
“他死了,我是不是破坏了……傅叔的计划……”
傅九衢沉默一下。
“不会。他骨头硬,就算再关十年八年,不想说的,他也不会说。与其这般,不如一次了结了也是好事。”
顿一下,他示意辛夷。
“带他离开。”
方才双方对峙局面紧张,辛夷一直没有机会询问蔡祁的事情。这个时候才方便和傅九衢说话。
“蔡小侯爷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这阵子蔡祁都跟傅九衢混在一起,她问得理所当然。
傅九衢眉头一蹙:“怎么突然问他?”
辛夷:“曹漪兰在找他,说小侯爷除夕夜都没有回家,不知是浪到哪里去了。我以为跟你在一起,这才过来看看……”
除夕夜没回?
傅九衢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眉头一蹙,猛地回头,盯着躺在地上的张巡,“十一,你先带二念回家。”
辛夷看着二念的状态,点点头。
“那你记得找一找小侯爷,有消息赶紧来传。”
辛夷和段隋一左一右扶住脚步虚浮的二念,没有多看张巡一眼,也没有发现张巡的目光追随着她和二念的脚步,渐渐涣散……
傅九衢大步走到张巡面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口。
“子晋去了哪里?是不是你带走了他?”
张巡脸颊微微地抽动,鲜血从唇角流淌下来,一脸诡异的笑,看着格外瘆人,却沉寂无声……
“说话!”傅九衢紧紧握拳,声音带着颤意,“你把子晋带到哪里去了?子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肯相信你良善无辜的人,你怎么忍心?”
张巡幽幽地望着他,目光没有焦点,嘴巴微微张合,但没有发出声息,身体缓缓地,缓缓地软了下去。
飞雪下个不停,落在他的眉上、眼睛上,血迹上,巍峨的大雄宝殿白茫茫一片……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张巡想了什么,说了什么。
程苍探了探张巡的鼻息,“郡王,没气了。”
傅九衢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慢慢地,他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派你去昆仑关,是想让你立功。你家境不好,立功是你唯一的升迁门路。”
“我与辛夷相好时,不知你还活着。你活着回来,我想好要放手……如果,你对她好点。如果,她愿意……”
“行远,下辈子,不要做兄弟了。”
··
二念回府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念和三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辛夷摇摇头。
“赶紧去睡。”
兄妹俩似是察觉出了什么,看着娘的脸色,都没有再多问,乖顺地离开了。
傅九衢没有回来,蔡祁也没有消息,辛夷心神不宁地等待着,隐隐有些不安。
雪停了。
四更天时,外面才传来脚步声。
辛夷匆忙下榻走过去相迎,傅九衢打帘子进来,就与她撞了个正面。
“回来了?”
“还没睡?”
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停下。
相视一眼,辛夷问:“怎么样了?打听到蔡小侯爷的消息了吗?”
傅九衢摇了摇头,脱下半湿的披氅,“皇城司还在找人,暂时没有线索……”
“怎么会这样?”辛夷坐下来,脑子里千头万绪。
傅九衢洗了把脸,看她还坐在那里不动,问道:“二念怎么样了?”
辛夷道:“孩子比我们想象的坚强。他长大了,能自己面对。反倒是我考虑不周……”她抿了抿唇,“我没能阻止二念,给你添麻烦了……”
傅九衢知道她在想什么。
“幸亏你和二念来了。放箭那一刻,我已经想明白了……兄弟一场,应当给他一个痛快。”
辛夷看一眼他疲惫的眉眼,“你去床上眯一会儿。我们再入宫……”
傅九衢走近,坐在她的身边,拉住她的手。
“不睡了,天就快亮了,我们说说话。”
在辛夷带二念走后,傅九衢又审问了大相国寺的僧众,还带走了两个。
“审讯得知,进献给官家的赤色菩提子,是张巡送到庙里的,职事官再交给监院,监院看着奇异,想讨个彩头,奉呈了上去……”
“这么说大相国寺很是无辜了?算下来,是被张巡连累,闹得人仰马翻……”
“在没有别的证据前,只当如此了……”
“那你说,小侯爷会不会被人藏在大相国寺?”
傅九衢迟疑一下:“大相国寺已被我们的人翻遍了,就差掘地三尺……”
“那会去哪里呢……”
“子晋……不会有事的。”
“但愿小侯爷吉人天相,不然曹大姑娘要哭死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长公主就派人来传,准备入宫了。正月初一给帝后拜年是礼数。
傅九衢去宫里打了个照面,就先行离开了,辛夷心不在焉地陪着长公主去见曹圣人。
内外命妇都欢声笑语,吉利话不断。
辛夷等了片刻,在侧殿里找到了开国侯夫人包氏,但没有看到曹漪兰。
“包夫人。”辛夷跟这位夫人不熟,上前行了个礼,才问:“请问曹娘子在何处?”
开国侯夫人愣了一下,好像觉得辛夷问得奇怪。
“大早上就不见人,不知又上哪里野去了……”
在她看来,蔡祁和曹漪兰这小两口都是不着调的人。
辛夷一颗心,却猛地沉下。
“昨晚她出门找我,后来回府了吗?”
开国侯夫人不停跟几个相熟的夫人说话、招呼,闻声顿了顿,轻哼一声。
“回来了,听她屋里的婆子说,大晚上不睡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发脾气,痛哭、不睡觉……怀疑我们家阿祁在外面玩女人……要我说呀,一个大男人让她那么管束,换谁不疯,换谁不想离家出走……”
不待她把话说完,辛夷就变了脸色,掉头走人。
“嗳……”
“这个郡王妃,性子跟我家那媳妇一个样,说翻脸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