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里,诏狱门口基本没人会停留驻步,都是匆匆走过去,看都不敢看,也不想看。
这里当官的怕,老百姓嫌晦气。
但今日不同往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
于可凡脸色冷峻地站在诏狱门口,他身后是数十个全部武装,目光炯炯的亲卫府兵。
在他们的身前四周,是一大批暗卫捉手司的捉手。
双方人马正互相对峙中。
只见于可凡须发皆张,他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如同受伤老兽,他咬紧了牙关吼道:“今日,谁都挡不住老夫!”
站在于可凡面前的,是一名暗卫捉手大统领,正是纪毅。
实在是倒霉催的。
戒备森严,经过严格人员甄别的诏狱,居然进来一个易了容的杀手。
这个谁也想不到。
难不成每天都得检查每个人的耳根?
眼下苦主于府杀上门来,上头又没发话,即便是平日官衔都怕的暗卫,也不敢拿于可凡怎么样。
人家虽没了官职,但世袭定军侯爵位尚在,手上还有先帝爷颁发的免死铁卷。
纪毅舔着脸向于可凡拱手,道:
“侯爷,你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地方,当今监国太子有旨,刑部为民申冤除害,诏狱为国杀贪除害,若无太子令旨或督公手谕,任何人不得擅闯诏狱,这个罪,下官担当不起,侯爷又何必为难下官。”
“你闭嘴!”
于可凡上前一步,凶狠地拎起纪毅的衣领,凛冽道:
“要么让老夫进去,要么把老夫长子得山带出来,给老夫亲眼看到他还活着,否则今日,老夫必定要强闯诏狱,你尽管大开杀戒!”
“老实告诉你,你纪毅只是一条别人手上的看家狗,可老夫却抱着必死之心来拼死一搏,老夫劝你不要自己找不痛快!”
纪毅低头看了一眼被抓起的衣领,又瞧了一眼双眼通红,像只苍狼的于可凡,他怔的不知所措。
一个什么都豁出去的疯子,那是最可怕的。
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督公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象征皇权的千牛卫。
“卑职纪毅,见过督公大人。”
“……”
在一片乱哄哄的问候声中,纪洪阴沉着脸走到于可凡面前。
见到大名鼎鼎的暗子头子,于可凡冷漠地瞧上他一眼,
撇嘴冷哼道:“纪洪,你的主子呢,他怎么没来?”
纪洪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没回答于可凡的问询,不屑一顾地朝他冷笑了笑,“侯爷,别把事做得太过,冷静想一想,想想你的族亲。”
于可凡冰冷地哼道:“把老夫长子于得山带出来,我要见到他。”
纪洪却好像没听见,“侯爷,快把你的人撤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把老夫的儿子带出来!”于可凡提高了嗓门,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他的话落地,身后十多名亲卫,立刻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千牛卫与暗卫捉手们见状,立刻围了过来,每个人都把手按在刀柄上。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纪洪抬了抬手,让自己这边的人退下去。
“侯爷请冷静,这里有千牛卫,你的人胆敢抽刀,就是谋逆大罪,本督奉太子令,让我带你去见他。”
于可凡冰冷地回复道:“老夫谁也不见,只想见到儿子!”
“见了太子殿下,自然就能见到你儿子。”
纪洪铁青着脸,沉声道:
“侯爷,杂家入宫四十年,侍奉过两朝天子,熬到现在才坐在如今这位置上,宫内外、朝堂江湖,世间最卑劣、阴毒的事,杂家都见过,也曾做过,一生无儿无女,一条阄命赔了也就赔了算,可你侯爷身后是整个于氏家族,数百口人,你有这个勇气赔上九族?”
这番话,字字戳心,终于让于可凡动容。
他得到的消息是长子在诏狱里受刑,被活活打死了。
当场他是雷霆万钧,没多想一想就带人过来了。
可转眼一想,长子得山只是贪腐,家也抄了,财产都没收了,据说得山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按理,就没必要动刑,最终判决如何,就算是砍头,那也得下达判决书之后,再核报监是太子这里。
于府祖先是开国元勋,有张免死卷,事后可以换回得山的性命。
听纪洪的口吻,得山不一定死了,或许是身负重伤或重病。
“好,带老夫去见太子爷。”
纪洪听罢笑了笑,大声道:“快准备官辇,请侯爷上车!”
“不必,老夫自己骑马!”
于得水冷冷地瞥了纪洪一眼,凶狠说道:
“纪洪,若是老夫的长子当真死了,老夫绝对和你不共戴天!”
纪洪冷笑地站着,仿佛没听见。
于可凡冷哼一声,从马弁手里接过缰绳,上马勒转马头,双目炯炯看向纪洪。
“殿下离这里不远,正在望春阁等着,侯爷请跟我来。”
太子爷原本直奔诏狱而去,可转眼一想,自己去了万一这个于可凡失去理智,怎么办。
难道当真众目睽睽之下,大开杀戒?
所以,他到了汉城河畔,随即转入皇家园林望春阁,让纪洪去诏狱传旨。
骑马半炷香不到,一行人便出现在望春阁。
四周早已戒严,都是重甲在身的千牛卫。
太子爷在望春阁第二层,正站着眺望远方,身边只有姜五郎一人。
于可凡沉住气,抬手微微施礼道:“老臣于可凡,见过太子殿下。”
元智这才转过身去,淡然道:“于侯爷,你可观得这天色如何?”
没头没脑,他哪有心思看风景。
于可凡眉宇一皱,开口道:
“刮风也好,下雪也罢,事关老臣尚存的子嗣,哪怕被人利用了,老臣也别无选择。”
“说得对,但也不对。”
元智背着手,表情沉痛道:
“所以,这就是玩弄阴谋者的高明之处,侯爷觉得这手段熟悉吗?是不是熟悉得好像就出自于身边,几十年生死兄弟的手笔?”
于可凡听闻,心头不由一沉,绷着脸没说话。
“于得山死了,刘含章侥幸抢救了回来,凶手是易了容假冒狱卒,进入诏狱行凶的。”
尽管来时知道长子必然凶多吉少,可还是心存侥幸。
可当太子爷亲口确认这一事实,于可凡还是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