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玉暗自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如若主子欣赏这曲子,那他就默立在侧不吭声,但主子眉头微皱,似乎并无品赏之意,李玉当即发了话,
“何人在此,扰了皇上的雅兴?”
那女子闻声回首,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袭明黄龙袍。袍子上的团龙栩栩如生,威严肃穆,摄人心魄。
选秀当日她立得远,也不敢随意乱瞄,只远远的瞧了皇帝一眼,并未看清他的相貌,依稀记得是个模样俊逸的青年人。
此刻皇帝就在她眼前,不期然回眸的一瞬间,她看得一清二楚,此人眉如峰峦,瞳如幽潭,长睫半敛,只一眼,便令人不自觉的被他墨亮的眸光吸引。
恍了一瞬的神,她这才反应过来,即刻垂眸,福身行礼,“参见皇上,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缓步行至她跟前,弘历打量着她,但见她低眉垂目,密长的睫毛轻轻的眨动着,指节互捏,似乎很紧张。
瞧她这穿着打扮,不像是宫女,应是新进宫的秀女,可她到底是哪一位,弘历未能分辨,只因人是太后选的,他并未仔细看过,是以不记得她们的长相。
默了片刻,弘历薄唇微启,“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李玉不由捏了把汗,奇怪皇上怎会突然问起此女的名字,难不成皇上对此女感兴致?才刚他还呵斥了这名秀女,皇上该不会生气吧?
那秀女不敢抬眸,怯声回道:“妾身名唤柏宝韵。”
听到这个姓氏,弘历略有一丝印象,“你便是来自苏州的柏氏?”
皇上居然还记得她?宝韵颇觉惊喜,笑应道:“正是妾身。”
弘历负手而行,行至水榭边,眺望着池面碧波,沉吟道:“未册封的秀女无诏不得离开储秀宫,你是怎么出来的?”
宝韵心头一紧,窘声道:“妾身觉着闷得慌,便出来透透气,妾身不懂这个规矩,还请皇上恕罪。”
侧眸紧盯着她,弘历墨瞳微收,眸闪狐疑,“你虽是汉人,但进宫之前,带你入京的官员应该会请嬷嬷教你规矩,最基本的宫规你都不懂吗?”
皇帝突然质问,宝韵有些发懵,这场景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怎的皇上会追究起此等小事呢?
宝韵一紧张,声音难免有些发颤,“好像教过,但妾身给忘了,路上并无人相拦,妾身不知不觉便行至此处,叨扰了皇上,妾身知错。”
她一个秀女,在宫中走动,怎么可能没人提醒她?
她能顺利走至此处,八成是有人刻意安排。略一思量,弘历已然猜到某种可能,遂又问她,
“你逛御花园,为何吹埙?”
轻叹一声,宝韵面露怅然,一张美人面显得楚楚可怜,“这是我娘教我的,妾身思念家乡,这才会吹埙,以慰思乡之情。”
她本以为皇上会对她有所安慰,孰料皇上竟道:“皇宫乃庄严之所,不是你家堂屋,埙声悲戚,你在此吹奏此等哀怨之曲,莫不是对进宫有什么意见?”
她不过是吹个埙,竟也吹错了吗?宝韵顿感无措,仓惶澄清,“能入宫侍奉皇上是妾身的荣幸,妾身绝无任何意见。”
恰在此时,行至御花园的苏玉珊瞧见这一幕,不由停下了脚步。
才刚她正在宫里作画,宫人来报,说是皇上请她去御花园赏茶花。
苏玉珊搁笔起身净手,换了身衣裳,而后去往御花园,哪料一到这儿,便瞧见弘历正与新来的秀女说着话。
那秀女低着眸子,含羞带笑,而弘历离她很近,似乎并不排斥。看这情状,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即将谱写一段佳话呐!
苏玉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去偷听,当即转了身往回走去。
云芳生怕玉珊不高兴,跟在后方猜测道:“兴许皇上只是偶遇那位秀女。”
“那可真是有缘呐!”
“咱们皇上肯定不稀罕这缘分。”
他稀不稀罕不重要,反正苏玉珊懒得在此看他们相谈甚欢,还是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弘历并未察觉到后方有人,只冷声对柏宝韵道:“那就安生待在储秀宫,若再吹这种曲子,朕便将你送回苏州,以慰你思乡之苦!”
冷然撂下这句话,弘历拂袖转身,再不多看她一眼,徒留宝韵一个人愣怔当场,只见那绣着江河海牙的龙袍下摆潇然一转,逐渐远离了她的视线。
她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岔子,这怎么和话本子里的桥段不一样呢?
按理来说,寻常男子见到这样的情形,都应该会对她心生怜惜才对,怎的皇上竟是这般冷漠?
难道是她不够貌美?可她打小就被人夸赞,说她雪肌玉骨,美艳不可方物,就连太后都挑中了她,对她赞不绝口,为何皇上看她的眼神竟无一丝爱慕?
难不成是皇上今日心情不好,无暇顾及风月之事?
宝韵想不通透,然而皇上已然发了话,她不敢在此多停留,只能悻悻地回往储秀宫。
且说弘历离开水榭之后,转身去了六角亭中,在此等候苏玉珊。
等了两刻钟仍不见人,却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弘历随即起身去往景仁宫。
小陆子在此守门,弘历随口问了句,“你家主子在忙什么?为何没去御花园?”
小陆子如实道:“回皇上,娘娘才刚出了宫门,不过很快又回来了。”
玉珊居然出去过?难道她已经去过御花园?
思及此,弘历暗叹不妙,疾步进得后殿,去往西暖阁。
彼时苏玉珊还在继续作画,宫女进来请示,“娘娘,小灶房那边已然准备好了您要的食材。”
云芳笑叹道:“皇上又有口福咯!娘娘您又要为他炖汤了。”
苏玉珊的确准备为弘历炖汤,不过那是晨起的想法,这会子她已经改了主意,
“正所谓秀色可餐,皇上这会子正忙着与美人谈笑风生,哪有空喝什么汤?我不炖了,让小灶房的人自个儿做吧!”
到嘴边的鲜汤就这么没了,弘历忽觉冤枉,立时掀帘进屋,“我与谁谈笑风生?你倒是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