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军的军营非常广阔,数十万人马决计不可能全数安顿在乌鸡山前,所以除了山前正营之外,两侧各自设了小营,既为驻扎人马,也可以用来护卫侧翼,以为支援。
左营之中的钻风,正是羊牯。
第一批大周送来的粮食兵刃已经抵达,分至各处,原本动摇的军心顿时定了,虽然寡素,但是好歹能填饱肚子,俿啸林等也终于松了口气,将攻势缓了下来——食物充足之下,便不用再采用那日复一日攻城的法子来解决食物,而是开始精炼士卒,固守营盘,等着罗刹王的出关。
此消彼长,着急的换成了乌鸡山。
羊牯等也终于难得缓了心情,他开始在暴民中精选健妖充填军伍,训练号令,打熬气力,同时歇上一歇,等着全面总攻的到来。
三五下啃光桌上的羊腿,摸了把油汪汪的嘴,羊牯从桌旁站了起来,拎着刀准备出去看看那训练的军卒,虽然不用攻城,可既身处此地,军务不能荒了。
刚刚从窝棚中出来,便见两名斥候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大王,大王,有好事上门了!”斥候见到羊牯当面,隔着老远便叫了起来。
“好事?这般鬼地方能有什么好事?”羊牯喝问道。
“大王,南边来了不少的人,看起来足有千余,”斥候喜滋滋道:“这附近早已经空了,他们肯定是来投向山上的,我们正好截住宰了……”说着话,斥候的口涎已经淌了出来,“大伙儿已经许多日没有开过荤了,正好拿他们来犒劳犒劳。”
羊牯心道,妖怪就是妖怪,大周那便送来的米粟如此丰足,却还惦记着相食同族的血肉,不过这对他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人族既然可以吃鸡鸭,吃牛羊,那吃妖怪又有什么差别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倒是个道理,妖族大多食荤,光是粮食到也不够……
只是说起南面,羊牯不禁又想起了那藏在火焰山的妖群,他们拒绝了廘渔的招揽,若来的是他们,那又如何?
羊牯心中稍稍有些踌躇,可便在此刻,他发现身旁的那些小妖们,在听到斥候的呼喝,全都兴奋不已的站了起来,各自淌着口涎,眼巴巴的望向自己,显然已经意动,若是自己不愿出兵去截,怕是……
“这样,点出一万兵卒,随我前去!”强自镇定下精神,羊牯做出了决定,以十倍以上的实力对撼敌人,即便敌人是那山上的妖群,以十敌一,未必就输于了他!
“嗷嗷嗷……”
“嗷呜……嗷呜……”
听到军令,附近一簇簇的窝棚、旮旯、地坑中,无数的身影窜了出来,奔向平时集结的空地,有些手里拿着骨、木所制的兵刃,有些却抱着大蓬大蓬的柴火,甚至有些干脆就空着手,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
“滚蛋,全部退后!”羊牯大声的喝骂起来,他需要的是一万抽选的士卒,而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士卒,其他人留在这里,等着我们将血食带回便可!”
钻风、小钻风也纷纷钻进了人群,拿着鞭子抽打着,将那些涌出的暴民驱散……
随后,万余士卒这才集结起来。
九天王率领着麾下一千五百名士卒正在进行中,忽然声响传来,他极目远眺,便见到两只小妖极快速的朝着行伍跑来,脸上满满都是欢喜。
“怎么,出来了?”九天王眉头轻扬,问了一声,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按照六丑的计划把人引出,取得开门第一场胜利,若是羊牯学聪明了,闭门不来,反而麻烦。
“自然来了!”小妖嬉笑着道:“他们见我们只有千余人马,早已欢喜得不得了,急匆匆就回去报讯了,等不多久营中就开始混乱——估摸着这会子人已经集结好了,很快将至。”
“好!”九天王兴奋的拍了下手,道:“传令,全军停止,就地休息,做好迎战准备!”
号令传下,一千五百妖族立刻就地休整,略略饮水就食,积蓄力量,等待着敌人的来临。
随后,九天王又唤来数名斥候,吩咐道:“汝等各自前往大王、寅将军、熊山君、灵感大王之处,将我等迎敌的所在告知,早做打算。”
“喏!”
此番火焰山一共来了八千士卒,其中六丑带着黄风携妖卒两千,余下各部都是一千五,相隔数里齐头进发,其中九天王的人马突前作为诱饵,只要遇敌便可三面围堵,将其剿灭。
羊牯麾下一万妖卒出营,在斥候的指引下,开始快速朝着九天王所在的位置靠拢,他虽然竭力控制队形,可随着妖卒的逐渐兴奋激昂,阵型渐乱,想要悄无声息的伏击已是徒劳,于是在远远望见对方的时候,羊牯也不再掩饰形迹,直接让各钻风呼喝手下,就当着敌人的面开始整肃队伍,准备接战。
如此这般的掌控力,莫说六丑,就连九天王都有些看不下去,于是便在敌人开始胡乱整顿的时候,他下达了命令,让麾下士卒结阵。
“准备混元阵,接敌以战!”
军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响,各自百校、什长开始大声复述着命令:
“混元阵!”
“混元阵!”
“混元阵!”
一千五百妖卒,迅速结成了个圆形的阵势,这是个纯粹的防守阵形,每三名小妖一体,每三组组成个角,无数的角密密麻麻的围成原形,若是有需要保护的物资人员,可以藏于阵中心以为保护,不过对于这次的诱敌来说,没有需要保护的事物,中间只是藏了些拥有特殊妖术的小妖。
对面的鼓声开始响起,那结集得七七八八的队伍轰然冲了过来,震天的喊杀声响起,九天王眯起眼睛望去,对方的阵势随着冲锋很快散开,凌乱无比,只看到乌秧乌秧的人流冲来,没有任何的威胁感,唯一让人吃惊的只是人多,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举刀,准备!”各自百校、什长的喊声响起,一些老卒眼中闪烁起了凶狠的光芒,而那些新募的妖卒也紧张的抿嘴了嘴,双手微颤——这不是平时的训练,也不是曾经身为妖兽时候的捕猎,而是战争,别的不说,光是这种气氛便可以让所有不曾经历着感觉到深深的震撼和慌乱,虽然六丑麾下已经训练许久,可这依旧无法避免。
九天王自己,则从混元阵中走出了白玉步,行走时拖动巨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每个妖卒耳边响起,这种声音虽然刺耳难捱,但落在小妖耳中,却让他们心情慢慢平复,逐渐安定。
九天王这般看似粗鄙的举动,却让所有人看见了自家大王的豪气和勇猛,无形中鼓足了所有妖卒的勇气。
轰然巨响,冲在最前面的妖卒已经撞到了九天王的身边,只见一片刀光舞动,九天王手中的巨剑如同个竹竿似的轻轻松松被他横扫一周,刀光过处,无数半截身体落在地上,发出凄厉震耳的惨叫,淋漓的鲜血瞬间溢满周围,将大地染得血红。
“砍!”
但只是瞬间,其他地方的妖卒已经蜂拥到了混元阵的面前,伴随着钻风的怒吼,数百柄长刀长剑猛然砍下,那汹涌的人流就如同撞在礁石上的巨浪一般,只是一个扑扇,便碎成了漫天泡沫!
只是一个照面,便有数百妖族死在了混元阵的面前!
敌人源源不断的靠拢,不断扑向混元阵,但是混元阵前面却始终只有两个动作,那便是举刀和斩落,伴随着这看似机械的动作,所有扑过去的妖卒都纷纷倒下,当场毙命。
火焰山的妖卒有条不紊的举刀砍落,举刀砍落,在百校、什长的命令中不断重复,每当敌人攻势稍缓的时候,附近的什长便会命令换位,将三人中后面一人换到出去直面敌人,那挥刀砍杀者退回来稍事休息。
若是面对大周十六军,这种换位无疑是危险的,致命的,可面对的只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妖卒,那一切便不妨事了!
这一千五百米妖卒的阵势非常牢固,如同狂浪中的孤岛,任他风高浪急,却始终巍峨不动,一波波的浪涛在孤岛上将自己撞得粉身碎骨,四溅开去。
渐渐的,尸骸血肉围着这个原阵开始堆叠,形成了堤坝,鲜血汇聚,流成了一个个的水坑,再最后汇聚成泊,一个浅浅的,但却巨大的血泊。
后方的羊牯眼角开始跳动,他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般出自人类的战斗方式,让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但是更让他心寒的是,就在他准备下令撤回士卒的时候,远方隐约出现了另外一支军队的踪影!
羊牯大惊之下急忙转身,只是片刻,身后也隐隐有了动静。
怎么办?
羊牯首先想到的便是逃跑,但是逃跑一次也就罢了,再来一次,还如何面对大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生生压下即将出口的军令,换了另外一则:
“传令下去,所有人拼命向前,冲过军阵向前,再来集结!”
鼓声响起,汹汹巨浪很快分成了左右,掠过混元阵的边缘朝着远处涌去,几乎被人海淹没的九头麾下士卒顿觉得身体一轻,前方再也没有了拼命扑来的罗刹军,甚至正面交战都已停止,所有敌人都在拼命冲过了阵势的位置朝前。
“哈哈哈!”
这一切并未逃过九天王的眼睛,他当机立断,重新下了军令:
“混元阵,动!”
于是乎,整个混元阵开始沿着一定的规律,宛如球状,开始朝着远处徐徐运转,在不断朝前移动的同时,拼命斩杀那些逃奔的妖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