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当然是空的啊,要是实心的,这么大个玻璃珠得多沉啊……
梅清心中腹诽着,口中只笑道:“这个自然,空心的看起来更加通透些。”随后解说道:“这两个珠子是送给两位老爷子玩儿的,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嗯,没人嫌弃。
琉璃易碎,两个珠子都被珍而重之地收好了。
吴启辉上前将书册收了回来。丁家也就罢了,陈姑娘说了只是让看看,并不是送的,也不好强留。吴家的人却都是认得吴启辉的,看他的眼神都是一副怪他不帮自家人的意思。吴启辉只能笑而不语,半抢半夺地取了回来。
梅清已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的用意。
其实她是受了陆斐的启发。
前几日陆斐说了关于信任的说法,她觉得很有道理,便自觉地用在实际的事情上头来了。
这竞拍一事,吴家和丁家自然有的是银子,可要让他们将银子心甘情愿地掏出来,还需要信任。
让人家信得过你拿出来竞拍的东西。
愿意花大价钱。
所以梅清处心积虑弄了个玻璃样板出来。
给你们看一本书,写的是制作方法,然后给你们一个样品,表示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按她的说法,今日竞拍的颜料方子,便如这琉璃制法一样,详细书写成册,每种颜色一册书,一共是七册。
口述的东西传着传着说不定会走样,文字则具有永久的魅力。
成文的东西不仅流传方便,可以作为传家之物,而且若是之后应用起来效果不理想,也不容易产生纠纷。
吴家和丁家众人登时都激动起来。琉璃的制法固然十分吸引人,却几乎隔着行当,而陶瓷颜料的方子实在是世代研究的对象。若是像琉璃书册一样仔细,无异于等同于聚宝书了。
两家立即不顾礼仪。将梅清丢在一边儿,讨论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七种颜色,是绑在一起一次竞拍,还是分开七次竞拍。
其实吴家和丁家虽然都是大族,但若是单论在京城的财力,还是丁家雄厚些。只因丁家的族地在直隶,离京城很近,而且一向走的是高端路线。所以虽然产量偏低,收益却是极可观的。
吴家的族地在江右,在江右固然是叱咤一方,在京城就难免稍差了。
所以丁家力主一次竞拍,想靠财力一下子将七册都拿下,而吴家则力主分开竞拍,如此既使不能都争到,无论如何也得拿下一种两种,算是有所交待。
梅清对他们的争执倒是乐见其成,他们肯争便说明对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已经相当的认可。至于拍一次还是七次,倒是没所谓的事情。
吴丁两家嘴皮子争得热闹,喜相逢楼下却也争闹起来。
因是包场。喜相逢昨晚便挂出了牌子,声明第二日为包场,恕不接待散客。今日更是待客人到齐了,索性将一楼的门板都上了半边儿,摆明了今日不做生意的模样,少了闲人,得了清静。
谁知偏有非要进来的。
但凡酒楼的知客,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底下抹油、嘴皮子顺溜的角色。喜相逢在图样大街上经营了不少年头,门口的知客自是见多识广之辈。
只是今天非要进来的客人。知客竟有些拿不准。
本来因为包场,知客自然乐得清闲。在后头跟掌柜的,还有吴丁两家跟来的人一道闲磕牙。
包场的客人。非富即贵。丁家和吴家的人,知客都认得,平日也常来的,但今日最后到的女子,却是头一次见。
压轴到的,一般才是最重要的人物。
知客好奇地打听着细节,偏生正说着呢,门口的伙计苦着脸跑过来,说来了几位弄不走的客人,请知客先生出去支应一番。
知客并没有生气,在门口的伙计也是老人儿了,不是难搞的情形不会跑进来求救。
可是这几位客人,到底什么来头,知客也看不懂了。
若说是一般人吧,这几个人的气度派头实在不像。
气度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若不是多少年耳濡目染身体力行,根本不可能形成贵人气度。
这几个人,特别是后边儿的那位老者,肯定是个有名堂的。
虽然那位老者根本没开口说一个字,但给人的感觉是,自己根本不值得他开口,一个字也不值。
可若说是贵人吧,哪有贵人亲自上前来交涉的?
后头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可前边儿跟伙计询问的人,可拿出了一块金吾卫的腰牌。
金吾卫的腰牌有三种。
一种是狐牌,寓意机警,由常规轮值的侍卫佩戴,要求时刻保持警觉,卫护安全。
第二种是熊牌,寓意勇猛,由支队的首领佩戴,有事情的时候要奋勇争先,舍命救主。
第三种是鹰牌,寓意鹰视,由总领佩戴,要总瞰全局,统筹调配。
今日出现的就是一块鹰牌。
鹰牌只有一块。
门口的伙计根本不认得真假。
知客也不认得。
别说持鹰牌的金吾卫,就是拿出狐牌来,那也是头等的贵客了。
做金吾卫的,都是有来头的。
至于金吾卫的头儿,那……简直不敢想。
金吾卫的头儿会自己上前来跟个酒楼的伙计交涉,这个……更不敢想。
要是早知道金吾卫的头儿要光临,喜相逢情愿提前三天就清场相侯。
可是……这个鹰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说是真的,贵人们都是极有架子和派头的,怎么会强行非要进一间被包了场子,上了半边儿门板的酒楼呢?
可若说是假的,谁没事儿弄这么个假腰牌干嘛呢?这可是杀头的罪!别的不说,他知道包场的是谁?惹得起惹不起?
知客心里头直叫苦。
仇禹和王松和的心里头也在叫苦。
皇上要微服就微服好了,怎么就不肯当个普通老百姓,非要随心所欲呢?您老要随心所欲,好好在宫里头当皇上不就得了?费事巴拉地溜出来,心态也不摆端正些。
在后头背着手闲看的,正是丰裕帝周恒。
在他的坚持下,仇禹终于在护城河上安排了一条小船,实现了皇上微服游玩儿的愿望。
仇禹选了一个好日子,既不逢沐休之日,也不靠节假之时,将撞到认得皇上的官员的机会降到最低。
作为慎刑司的头儿,仇禹还是颇知道些门道的,他自己的身份在外头并不怎么威风,更谈不上好使,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慎刑司是干什么的,虽然听起来有些吓人,却远不如刑部或是顺天府大堂更有威慑力。
所以仇禹借用了金吾卫首领的腰牌,准确地说,是皇上拿了金吾卫首领的腰牌。
至于金吾卫首领因此患得患失,担心皇上有心要免他的职,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皇上和仇禹都不怎么在意。
金吾卫在京城里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仇禹觉得有了这个腰牌,要比端出皇上的名头还好用。
谁认得皇上是谁啊?
没想到的是,自己借来的名头还是太大了。
谁认得金吾卫的首领啊?
皇上四处逛了半日,有些口渴饥饿,本来一心要尝尝路边的小吃,仇禹和王松和怎么敢让皇上吃这些?好不容易拦住了,王松和想起来这一带有间喜相逢,听小太监们说点心做得很不错,便提了一下,于是大家便奔这里来了。
见到门口包场的牌子,仇禹心里还暗喜了一下。
包场好啊,包场清静。若是人头涌涌的酒楼,他还真不怎么想让皇上进去。
虽说布置了好些暗卫跟着,皇上的安全还是仇禹心中的首位。
一般的酒楼,即便是包场,除非真的是大型喜庆宴会之类,全场都用上了,不然多少还会有雅间是空闲的。只要给门口的人好生说说,多给些钱,都是可以通融的,酒楼也想多赚钱不是?
没想到吴家和丁家因为事涉数以万计的银两,不仅包了场子,门口还各自派了人守着,免得不妨头的人冷不丁闯进来。
有主家的人在一边儿,酒楼的伙计想通融也不敢呐。
好言好语不行,仇禹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了,给皇上见了,岂不是觉得自己连这么个小事儿也办不好?他便冷了脸,拿了金吾卫的鹰牌出来。
仇禹的冷脸,别说酒楼的伙计,就是封疆大吏见了,心里也得打个突。
伙计立马陪着笑脸,进去把知客搬出来了。
知客的反应很快,心知不管是怎么回事,这几位爷肯定是惹不起的主儿。
再说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来王松和乃是一位公公,宫里有些年纪的公公也都是不得了的。
因此也顾不得吴家和丁家的人了,便做主将一楼的雅间开了一间,招呼这三位客人。回身儿才跟吴家和丁家的人说好话。
吴家和丁家的人倒没有刁难,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几位有些不寻常。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几尊佛请进来,好吃好喝好招呼,然后好端端送出去就算了。反正这几位在一楼,主子们都在二楼,也没什么影响。
想法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