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一早起来,就摔了一跤。
她肚子里的孩子摔没了。
孕妇摔倒是很危险的,这个人人都知道。
宫人们恨不得宜妃每时每刻都老老实实呆在榻上,那里也别去。
她们不是关心宜妃娘娘,她们更看重自己,自己的性命。
可宜妃是个大活人,是不可能不活动的。
至少不可能不起床。
她就是在床前跌倒的。
床前是青砖地。两尺见方的青砖,光滑平整,皇家御用。
上头还铺着一块波斯地毯。
事实上,宜妃起床时还有两名宫人左右扶持,就是怕她猛然起身,肚子大身子不灵便容易跌倒。
可是谁也没想到,结实的青砖地,会忽然出现一个大窟窿。
十分整齐,四四方方,正好一块青砖大小的窟窿。
地毯下头的那块青砖竟然不过是浮搁着的,再往下是个口小肚子大的窟窿。说白了,就是个陷阱。
宜妃猛然掉了下去,实在太过突然,左右两名宫人惊叫了一声,虽然下意识地要去抓紧宜妃的手臂,却也来不及了。
转眼只见到宜妃的头发,手里只剩下了衣袖。
这情形实在太诡异,宫人们全部傻了眼。
洞深六尺。
普通人这样摔一下,也是不轻,何况孕妇。
好不容易七手八脚将宜妃拉上来,当场就见了红。
太医们竭尽全力也没能奏效。不到一个时辰,宜妃腹中的孩子就没了,还是个儿子。
这个事情实在太过离奇,皇上和皇后赶到的时候,至坤宫中还是一片忙乱。
皇上自然沉着脸。他已经有好些皇子,妃嫔们失去孩子也不算少见了,他心里并不是太过痛惜这个孩子。他痛惜的是宜妃。
太医们是男子不能进内室,只能由宫里的医婆依照太医的嘱咐入内操作。
情况紧急。皇上直接叫了个医婆过来,询问宜妃的情形。
“回皇上的话,”那医婆两手都是血,抖得一地都是血点子,刺人眼目。“宜妃娘娘这一下摔得不轻,加上月份大了,小皇子……在肚子里就没了。如今娘娘血流不止,性命如何。只怕要听天由命了。”
虽然整个人抖得如风中的树叶,这医婆倒是挺敢说话的。
不说不行啊,不然回头没命的就是自己了。
皇上挥了挥手,让医婆继续去干她本来在做的事情。
“当时服侍宜妃的宫人呢?”皇上已经等不及慎刑司的人了,心中烦躁无可复加,居然能让宜妃在自己的床前摔倒,简直是匪夷所思。
“回皇上的话,宫人们全部都拘起来了,分开关在自己房里头等着。”回话的是杨嬷嬷。
杨嬷嬷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她可是宫里头的老人儿了。一早听到宜妃屋里头哭喊之声大作,就知道事情不好。
自从宜妃升了妃位。按规矩配两个嬷嬷。至坤宫里头除了杨嬷嬷还有一位沈嬷嬷,二人轮流当值。虽然今儿不是她轮值,可是自从宜妃有了身孕。杨嬷嬷的心一直提着,睡觉也睡不实的,无论是否当值都是一早就起身收拾停当以备传唤。
等进屋一看,宜妃已被拉出来,众人都围着哭喊,床前一个大窟窿。当值的沈嬷嬷本来就在屋外,比杨嬷嬷先进了去,样子又惊又急,扎着手直着嗓子一个劲儿地喊太医。
杨嬷嬷见状。心知关联重大,连忙让众人扶着宜妃到外间榻上躺了。拉着沈嬷嬷道:“好姐姐。咱们宫里现成有两位太医值守的,马上就到。如今最要紧是守着这房门,万不能再让人进去了。这是性命交关的事儿,不如就姐姐你守在这儿吧。”
沈嬷嬷眼珠儿转了转,回过点儿神儿来。
她当然知道性命交关,不然慌什么呢。
不错,这门必定得守住。
床前怎么会有个大窟窿?
那个大个窟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出来的,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毁了踪迹。
她冲杨嬷嬷点点头,两腿再也撑不住身子的重量,索性歪在门口,半趴半坐,反正不能让人进去。
眼看太医带着医婆赶到,杨嬷嬷将救护宜妃的事情立时转交,随即便将一众宫人都关了起来。
宫人们都是轮班的。
刚睡下的宫人们几乎都被吵醒了,没吵醒的也被叫醒,全部互相看守。
在场的宫人被关在屋里,外头由宫人守着。
而屋里的宫人也要负责看着外头的宫人,若是外头的宫人没有老老实实守着另有有异动,也要出声叫喊让人过来处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每个人都有可能被牵连。
没有一个人能自证清白。
关在屋里的不见得必死,守在外头的也未必能活。
早上出的事儿,多半儿是夜里动的手脚。
两班人都跑不掉。
太监们一般不进内室,只在外院儿服侍,相对嫌疑小些,不过也一概拘在一起,由首领太监看管着,不许说话乱动。
一切都等事情有眉目了再说。
若是宜妃娘娘没了性命,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这一宫的人,都得完蛋。
若是宜妃娘娘侥幸活了下来,大家还有一线生机。
听杨嬷嬷回禀了这些处置,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还算有些章程。此时慎刑司的仇禹也赶到了,皇上便命他立时开始彻查。
“查!仔细查!查不出眉目来由你顶罪。”皇上冷冰冰说道。
仇禹绝不会低估此事,他将慎刑司的人手几乎都带来了。事涉皇妃寝宫,他带着四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往里头走。
沈嬷嬷仍然守在门口,看到仇禹一行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勉强站起来行礼。
仇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进了去。身后一人将一脸绝望的沈嬷嬷带走,一人接替了守门的位置,两人跟着仇禹入内。
不到一刻钟。入内的人全部退了出来。
仇禹很后悔。
自己实在不该带人进去。
带在身边的,都是自己的得力之人。就这么一刻钟。说不定跟进来这两个人就得完蛋。
他自己倒是无妨,反正他知道的秘密早已经太多,不差这一件了。
早知道这种情形,自己一个人进去才对。
见到仇禹从里头出来,皇上和皇后都很惊讶。
这事情也许并不复杂,其实宫里头的技俩说起来也就那么几种,不外乎略加变化重新组合,对慎刑司的人来说多半儿司空见惯。很快就能弄明白。
但是……这时间也还是太短了。
仇禹一出来就开始清场。
本来剩下的人就不多了,人人自危不说,主子们全在火头儿上,谁这么不长眼往前凑啊。
仇禹连慎刑司自己的人都清走了。
“请皇后娘娘回避。”仇禹冲皇后躬身施礼。
皇后娘娘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大胆!你竟然怀疑本宫不成?!”
难怪要清场清得如此干净,原来是怀疑到本宫头上来了!
本宫要是就此出去了,这宫里头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
皇上也有些疑惑,莫名看着仇禹。
帝后一体。
除非极特别的情形,当着皇上的面要皇后回避,确如皇后所说,几乎就是表示皇后涉入其中了。
“皇上。”仇禹又施了一礼。“若是等臣禀告了情形,皇上觉得可以请皇后同问,臣愿意再说一次。如今事关重大。还请皇后娘娘先行回避。”
“仇禹!”皇后见皇上没有说话,气愤地站起身来,怒道:“今日之事,你必要给本宫个交待!”
仇禹索性跪了下来,道:“娘娘息怒。平日这宫里头的事情,老臣都是向皇后娘娘回禀。老臣为人如何,娘娘心中有数。还请娘娘信任老臣一回。今日之事,只怕娘娘不知道还好些。”
若是有皇上撑腰,皇后并不算什么。但若是能不得罪皇后。自然是最好。
仇禹有他自己的宫廷生存之道。
能作威作福的时候,他使劲儿地享受。拼了命的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这个么?该装孙子的时候,他也很会装。上下尊卑。也就这么回事儿。
皇后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坚持,挥袖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皇上,宜妃娘娘床前的窟窿,并不是从上头挖的,而是从下头打通的。”仇禹直截了当说了勘察的情形。
这个可能皇上已经想过了。
二十多年来大权独揽的皇帝并不是草包。
要是从上往下挖个一人深的大坑,实在太困难了。
要撬开青砖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些青砖都是特制的,铺设过程极其繁复。青砖下头是一层层铺好的碎石,每层碎石之间都填着糯米浆,既密实又防潮。青砖之间也都用米浆和石灰粘得十分结实。
再说,挖个一人深的坑绝对不是一天能干完的。用蛮力打碎青砖也许不难,要撬开一块再严丝合缝地装回去,如此操作上几天,根本是不可能的。
既使至坤宫里头所有的宫人太监都是奸人,只怕合力也做不了这个事情。
实在难度太大,动静也太大。
宜妃又不是死人,总不会由着人在自己床前折腾。
从下头挖通就不一样了。
再结实的地板和宫殿,往下总是泥土。
泥土就能挖。
到最后关头才挖最上头的青砖就是,挖通了用随便什么东西略撑住就行了。上头还有地毯遮挡,便容易得手了。
“地道通向那里?”皇上追问道。
从下头挖上来,自然要有横向的地道了。(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