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皇帝。”
陈娟张大了嘴巴盯着梅清,在她有限的生活圈子里,从来都没有听过任何人敢拿皇家说故事。所有人提起皇族都是恭恭敬敬,不用说内宅的妇人,即使是自己的父亲,礼部侍郎大人陈伟枫,提起皇上也是神情肃穆甚至向南方施礼。
“这个皇帝的儿媳妇美色无双,而且精通音律和舞蹈,皇帝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就想使她成为自己的妃子。”梅清讲得干巴巴的十分简洁,她只想讲道理,不想讲评书。
“啊?”陈娟的嘴巴现在了可以塞下一只鸭蛋了。
“为了让儿媳变成妃子,这位皇帝先是声称要为已去世的太后祈福,命令儿媳出家做道姑,然后就给儿子另外指了个王妃。”梅清看了看陈娟的表情,充分理解了目瞪口呆的意思。
“过了几年,祈福期满,皇帝让自己的前儿媳还俗,直接就纳入宫中,封为贵妃,宠幸异常,而且不是私下的恩宠,而是极度的纵容,不仅仅是那个贵妃,连她的父亲、兄弟、姐妹都尽享荣华,骄奢无比。”
淡淡的笑容浮上了梅清的脸颊,直直地看着陈娟的双眼,问道:“这简直可以说惊世骇俗的事情,为什么竟然会发生呢?这位贵妃又不是石头里头蹦出来的,有出身有来历,清清楚楚,确凿分明。即便抛开这些,难道大家都样盲,认不出皇帝的贵妃就是原来皇子的王妃么?”
陈娟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先吞了两口口水,润了润喉咙,才含糊地说问道:“样盲?什么叫样盲?”
“样盲就是一种特殊的盲,就是认不出不同的人的样子,所以叫做样盲。”梅清颇有些头痛,像这类自以为对方能听懂的错误,已经犯过不止一次了,看来以后还要特别注意才行。
“这件事情是真的么?”陈娟低声问道。
梅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谁知道这个时代的历史上有没有杨玉环?听到唐明皇的故事就这样了,要是听了武则天的故事,儿子接了父亲的妃嫔,还不得晕倒啊。
口中只是轻蔑地笑道:“这种事情也不是就这么一件,再往前说,还有位皇帝更加离谱,他的儿子要迎娶远方来的新娘,可惜新娘抵达的时候正好儿子出门远行去了,新娘便先去拜见皇帝,结果见到新娘姿色动人,这位皇帝毫不犹豫直接把人纳了。纳了也就纳了,儿子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后来这个女子还生了儿子,要和自己本来准备嫁的人抢皇位呢。”
陈娟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不信!”
“不信?呵呵。你以为用点小技俩,就能利用所谓男女间的礼仪束缚住靖王么?”梅清的声音不知不觉大了些,想到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子竟然敢公然当面陷害陆斐,心中的气愤不觉又升了起来。
“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可是你不是个笨蛋,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简单,想嫁给谁就找个机会往那人身上一赖,那还不乱套了么?你就不想想,里面真正的规则是什么吗?”
“可是,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妹妹你就让姐姐一次吧。”陈娟声音中带着不自觉的哀恳。
“让你一次?你当靖王妃的位子是我的囊中之物么?还想做买卖似的,这次让一此,下回再补回来。婚姻……”梅清感到了一丝无奈和惆怅,说到做买卖,婚姻又何尝不是一项长期的互相扶助成长的合约呢。
“婚姻之事,牵涉极多,你若以为有这么个举动,就能影响最终的结果,那就太可笑了。该看见的大家都会看见,不该看见的谁也看不见。”
“该看见的大家都会看见,不该看见的谁也看不见。”陈娟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梅清说的最后一句。“所以我现在就是个笑柄。”她的声音最后几不可闻。
“笑柄?你太高看自己了,恐怕连笑柄也算不上,总要有人记得你才会笑,只是,该记得的人人都会记得,而不该记得的事根本从来就没有发生!”
“该记得的人人都会记得,不该记得的事根本从来就没有发生。”陈娟又重复了一遍这句像绕口令似的话。她的神色变得灰败和冷漠,径直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理了理乱了的压裙丝绦,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走出了门,口中还念叨着:“该看见的看见,该记得的记得,……根本没有发生……”
不会是疯魔了吧?梅清有些吃惊地目送着陈娟的背影,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儿过份了。陈娟的行为固然不要脸,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压抑的环境中长大,有些不择手段的私心罢了,如今也没惹起什么风波来,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幸好晚膳的时候再次见到陈衡陈娟,这两位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是表面上的正常。陈衡的眼睛略有些肿,而陈娟的神色有些呆滞,两人都默默不语。曲氏显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不过以她的精明,自然不会当面询问,用了膳便告辞回去了。
梅清只觉得这一天漫长无比,简直快累散架了,还是强撑着理了理头绪。
正如对谭贵妃所言,她觉得胡蜂事件针对的是为靖王选妃这件事儿,将这个事情弄得混乱不堪对谁有利呢?
那么大个胡蜂窝能藏在那里?
给自己推荐头油的宫女是谁?……也许……针对的不是靖王选妃,而只是利用这个场面要达到某个目地……也许……可能……说不定……是针对自己的……别傻了,她在心里劝自己,再想下去就乱套了。自己是不是变成迫害妄想症患者了。
沉入睡眠状态之前,眼前忽然浮现了一只修长的手,筋骨匀亭,手指修长有力,只是手背上突兀地肿起了一大块,通红鲜亮,中间一个黑点,看起来颇为狰狞。
这是理王的手,他帮宜妃挡了胡蜂一针。
好像抓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