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我被手机铃声闹醒。心想,睡过头了吗,催我起床?
一骨碌坐起,拿过手机,传来的却是冬子的声音:
“清早就打扰你。你上午走吧?”
“对啊,吃了早饭就走。”
“我要上班,怕上班后没时间,有两袋米要送给你。你出来一下,到香益路口接一下好吗?”
“米?你也是买米吃,送我米干嘛?”
“晓梅所里产的实验品种,叫黑米一号。她一定要我送给你。”
一听,我就觉得梁晓梅昨晚听了进去。这米,我一定要收。
“那你在路口等我一下,十分钟到。”
我马上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就往客厅走,碰上保姆。她吃惊地问:“你起得这么早?”
“出去有点事。”
她叫住我:“哎,早餐正在准备,不要到外面吃。”
我边走边说:“会回来吃。”
我生怕冬子迟到,一路飞奔。到了香益路口,远远就看见冬子站在路牙边张望。
我开过去停下,他一手一包拎着过来,我接过他的米。
他说:“不多聊了,我上午有个会议。”说罢,转身回到车上,打了两下后闪,走了。
我把米放进后尾厢,看了看包装,是一种没有上市的米。四周印着稻穗图案,底下印着“乌乡农科所实验品种”,中间印着“黑米一号”。
袋子其他地方是透明的,可以见到米粒比一般的小,黑得发亮。
坐进车子,我给冬子发了一条微信:
“谢谢你和晓梅,我会留一袋给师父家。你有时间,也可以到师父家走动。他还记得你,昨天谈及你。他知道你在市府工作。”
发完微信,我往师父家开。停好车,提了一袋黑米走进后院,正好碰上师父。
我笑道:“这是昨天说的冬子,他清早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取米,一袋给您,一袋给我父母。”
师父一愣,说道:“哦,代我谢谢他。”
我陪着师父到外面地坪里散步。一会儿听见师母在门口喊我们回去吃早餐。
吃过早餐,我要回去,师父和师母送我到大门口,师母说:
“你要常来啊。你师父有时候,坐着坐着就突然冒一句,不知山红现在在干什么。”
我说:“我做得不够,平时电话打少了。”
“不要打电话,像昨天一样,你突然出现在书房,多好啊。”
我点点头。说:“两老留步,改天再来看你们。”
上了车,我摇下窗门,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也朝我挥手。
出了院子,上环城路,再上高速。大约不到两小时就到了上州,我往城里开。一直开到状元街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停好车。
买了几盒礼品,从尾厢里取出那个“移动厕所”朝舒老家走去。
走进他家院子,舒师母正在院子里伺弄花草。我叫了一声。她伸直腰,惊喜地说道:“山红?”
“舒老在家吧。”
“在,快进屋。”她拍拍手上的灰,快步进去,喊道:“老舒,山红来了。”
舒老正坐在客厅,站起来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逛超市,发现一个生活用具,买了两个,送一个给您。”
舒师母洗了手,泡了一杯茶,说:“什么用具呢?”
我哈哈大笑:“不能登大雅之堂,您提到房间再打开去看。”说罢,把两个塑料袋交给她。
舒师母走了。舒老说:“坐。”
两人坐下,舒老说:“我堂侄女刚走,说你为她儿子提了个建议,要他跟我来学针灸。”
我笑道:“对对对。您教他,我以后带他去菲律宾。”
“菲律宾?我正想问你这件事。”
我把邓总和我在菲律宾投资医院的事说了一遍。
舒老非常满意:“这样好啊。让传统的医术走出国门。”
“刘锦宁那双手就是为针灸而生,或者说还是遗传了你们外祖人家的血统。”
舒老更高兴。这时舒师母进来对舒老说:“你猜,山红买了个什么?”
舒老摇摇头。
舒师母说:“现在的东西越做越科学了。非常实用,我们这种老院子,没有内卫。那个东西坐上去冬天不冷,又容易清洗。”
舒老猜出是什么东西了,说:“山红,你这么细心。”
舒师母说:“中午到这里吃饭,等会晓婷要回来的。”
我想了想,说:“行啊。好久没见她了。”
舒师母就去菜市场了,我和舒老闲谈起来。约半个小时,舒晓婷回来了,见了我,惊喜道:“万老师……”
舒老不高兴了,说道:“万老师,万老师,叫哥哥嘛。你以为他是个外人,对我们比你还细心。”
舒晓婷笑道:“老爸指教得好,万哥哥,你送了个什么贿赂我爸啊。让他对我不满意了。”
我笑笑:“没有呢。”
舒老问:“你今天在这边做什么?”
舒晓婷说:“策划一个节目,到传媒学院选粉丝啊。”
我问:“选粉丝?”
舒晓婷说:“对啊。我现在没当记者了,搞策划,节目录制要现场观众嘛。”
我点点头。
“想去现场的人很多。但一般人进去不了。我们都有固定的组织者,这些组织者是高校的学生,由他们组织观众,也是学生,我要去把把关。”
“这个要把什么关呢?都读大学了,应该会遵守现场纪律嘛。”
舒晓婷大笑:“万哥哥呢,你是隔行如隔山。这里面的学问好多呢。”
舒老站起来,说:“你们聊聊,我到外面走走。”
我朝舒老点点头,然后问舒晓婷:“那你介绍一下当观众的学问。”
舒晓婷扳着手指说道:“电视是一门美的艺术吧?观众不能长得太丑了?”
“哦,第一是要选择外貌。”
“外貌分两个层次嘛,长得漂亮的,上镜的坐前排。摄影师好取近镜头吧。长得差一点的就坐中间和后面。”
“难怪看电视时,不仅台上的长得漂亮,观众席上经常有让人惊艳的脸孔。”
“第二呢,还是要选有表演天赋的嘛。演员表现时,台下观众大笑。这时就要选长得漂亮又笑得灿烂的观众,给他们来几个特写镜头。”
“哦,我又懂得了。难怪看节目的时候,我不笑,现场观众笑得开心极了,原来是导演出来的啊。”
舒晓婷起身给我茶杯里加水,然后道:
“你还没全懂。笑还好,可能一次抓拍成功。就是拍哭的镜头,这个最难了。”
“哭?”
“对啊。比如说明星在台上讲,为了上春晚,她五年没有陪妈妈过除夕了。明星擦眼泪,她也许是真伤心,台下也要有人感动嘛。”
“她五年没陪父母过除夕,是为了名和利,这要观众感动,陪着哭?”
“对。台下的观众就要预先选好那种泪点低的,台上明星一擦眼泪。台下就要有观众感动得泪流满面,梨花带泪。”
我说:“等一下,让我抽支烟,稳定一下情绪。”
我掏出烟来,火机一嗤,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缕烟雾,说道:“有笑的,有哭的,其他没有了吧?”
“还有呢,要有领掌的。”
“领掌?”
“对啊,比如鼓掌,不能你想鼓就鼓,稀稀拉拉不行。要热烈才行。有专门领掌的,他拍,你才能拍。”
我扑哧一笑:“原来还想去现场感受一下。听你这么一介绍,就不去了。”
“那还不止这些呢?”
“还有要求?”
舒晓婷喝了一口茶,说道:“节目呈现给观众的就一个多小时,但现场观众在排演的时间可能是三四个小时。连上卫生间都有要求。”
我说:“这个我懂,时不时出去几个上卫生间,面面就显得不美观。一定要坐得满满的。”
“对。只能统一时间上卫生间。反复拍,拍到导演满意为止。”
我长叹一声:“也就是说现场观众也是演员。”
“对了,而且不能每次都是这些老面孔,要不断地掺一些新人进来。这不是做假,是让观众看到最美的一面。”
“理解,难怪我看电视,听到的都是好消息,看到的都是美白甜。”
她笑得直打哈哈。
笑完后,她突然一拍大腿:“怎么这么好呢。”
我莫名其妙。
接着,她就说出一桩事来,要我为她当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