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我在书房看书,听到外面客厅有人跟我娘说话,估计是孔浩然带客人到了。
起身打开门。果然如此。我伸手道:“请进。”
孔浩然介绍道:“李总,李修理。做农用机械的。修理家具的‘修理’那两个字。”
来人五十多岁,长得比较高大,梳着大反头。一看像个大企业家。伸出手来,说道:
“听说过万老师的大名,与孔总聊天,得知你们是邻居,早就想来拜访。”
我一面说“欢迎欢迎”,一面又感觉他的手特别有力,而且粗糙。心想,一个企业家怎么像个生产工人似的。这双手分明是天天劳动才会这么粗糙啊。
心里顿时明白,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研制机械,天天敲敲打打。
三人坐下。我边煮茶边说:
“李总,你这个名字有意思啊。很少有人这样取的。”
他笑道:“对。这名字有来历。我父亲是农民,我叔叔是干部。是当时县里唯一一家汽车修理厂的副厂长。
我说:“算起来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吧,那时当个工人都威风,当个厂长更了不起啦。”
他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当时全村人都羡慕我有个好叔叔。我出生时,我父亲说,今后让他去二叔厂里当名修理工人吧。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我哈哈大笑:“你父亲是为了让你叔叔记住这份责任——名字都叫‘修理’了,做叔叔的你一定要把‘修理’招工进去当工人啊。”
李修理一拍大腿,说:“正是这个意思。不过,等我高中毕业时,那个厂子被私人收购了。我叔叔也退了休。
叔叔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学的是机械,就带着我这个高中生办起了私人汽修厂。
十年后,我出来单独办起了农用机械厂。生产碾米机、小型耕田机、收割机等等。”
我倒了茶,说:“喝茶。你应该到现在还保留着过去的习惯,喜欢自己下车间敲敲打打。”
他问:“你怎么知道?”
“你那双手嘛,上面有老茧。”
他哈哈大笑:“万老师观察事物真仔细。”
闲话一阵之后,才正式进入主题。
李修理说:“来的目的,是想请大师为我测个字。”
“可以。一事一测比较准确。意思就是,说一个字,只测一件事。”
孔浩然急了,说道:“大师,给我点面子,我在他面前吹过牛,说只要报个字,就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而来。”
我指着孔浩然笑道:“孔总,你给我出难题了。不过,既然是孔总的朋友,我测错了,李总你别到外面说啊。我要靠这个谋生的。”
李修理连连摆手,认真地说道:“这个不会,一个人总有失误,何况你也不是神仙。”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李修理是个一尺十寸的老实人。情商低于智商。这也激起了我的斗志,便说:
“李总,这样好不好,你到外面去写个字。”
“外面?”
我把纸笔递给他,说:“对,你写好。对折一下,让我看不到就行。”
他有些吃惊,问道:“你不看字就测?”
“你先按我的来。”
孔浩然也觉得好奇,两人离席,到客厅里去了。大概在外面商量来商量去。进来后把对折的纸片交给我。
我说:“不要交给我,用一只杯子把它扣住。”
他把纸片放在茶几上,把茶杯倒扣在上面。
我说:“我们先聊天,你把自己想要帮你释困解疑的事说出来,聊到最后,我来猜你写的是一个什么字。”
两人都盯着我。
凭他们的经验,除非我家客厅装了监控,不然,怎么猜得出呢。
两人笑笑,孔浩然问道:“就是他心里想来咨询的事聊一聊?”
“对。”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李修理开始叙述:他一直做农用机械,销路十分好。自己爱好研究发明。去年研制了一款“播种机”,销路一直打不开。
孔浩然在一旁帮着介绍道:
“李总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个管理人才,是个机械师。什么机械都会修理,业余喜欢钻研,仅仅机械方面的专利都有百多项。
他来的目的,也就是和你聊聊,这个播种机,明明非常实用,为什么销不出。”
我喝了一口茶:“李总,你先具体谈谈你的播种机。”说完,我把纸笔给他。
李修理一边画图,一边向我解释。
我听懂了,就是把种子装在两个轮胎里。轮胎上有孔,机器前进的时候,种子按一定距离掉出来。机械前面开沟,轮胎后面播种。
我掏烟。李修理才发现我也抽烟,忙从身上掏烟来发。孔浩然不抽。我们两人一人一支。
他恭敬地为我点上火,等着我发话。
我吸了一口,说:“你销售的地区是哪些?”
“云贵川,这是小型农机主要销售区。”
我心里有底了。说道:
“质量问题我不谈。质量不好的话,一切免谈。质量过得硬的话,我给你出出主意。”
孔浩然有些茫然地望着我。按他的想法,我一个“外行”能出什么主意呢?
“你应该把这种机械做成大型的,销售的区域应该是北方。北方是平原,南方尽是丘陵山地。播个种子,还要把播种机抬上抬下。很麻烦。”
李修理说:“北方?我们也造过几台大型的样品,农民不买。”
我笑道:“农民当然不会买啦,机械那么贵。那么大,一年播得几次种?所以你的用户不是农民,是卖给专业户。
专业户就是天天给人播种的,播完东家播西家,他买回去不是给自己播种,是用来赚钱的。”
李修理一点就通:“哦,跟卖收割机一样。”
我说:“对了,你的思维不能局限于一个方面。我知道你发明之初的想法,就是想减轻农民的劳动强度。结果既不便宜又挺麻烦。哪个农民会买?”
他点点头,对孔浩然说道:“你看,万老师还是有主意。”
我说:“你的碾米机现在看起来销路好,过不了几年,销路也不会好。”
他吃了一惊:“不会吧?”
我说:“绝对要的人越来越少。”
他身子前倾:“大师,你给我说说。”
我把烟头往烟缸一按,开始给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