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钰带我上街,我说:“今天买东西,不要讲价。”
她问:“为什么?”
“因为你出门之前就放水。”
她脸都红了。嗔我一眼:“我干什么你都知道啊?”
我说:“凡是说‘我正在……’突然又停止,就是说快了。省略的内容就是不方便说。”
她盯了我一眼,说:“谁敢杀我的黑啊。这镇上的人我都熟了。”
一路逛过去,我的衣服买好了,她的礼帽,拐杖也买了。
突然,她又提出要求,自己要买衣服,说也要请老谭拍照。
我说:“那我给四平打个电话,下午就由他扎针算了,我们不回去了。”
“我买件旗袍。”
我说:“我掐指一算,你买件旗袍也要花上两个小时,我到前面广场等你,东西都给我,免得提来提去。”
她说:“也好。我就去就来。”我便坐在广场的亭子里看手机。
看到我都不想再看了。她还没回来。我忍不住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才说:“好好好,马上就来。”
结果这个马上=半个小时。
三点半,她终于回来了。
我们往回走,我说:“我来描述一下你买衣服的过程啊。”
她偏着头看了我一眼:“万神仙,你说。”
“你到第一家有旗袍卖的店子,看中了一件,无论从花色,款式,大小,你都觉得满意。但你没有买。”
“嗯,继续。”
“于是一路逛下去,下一家的货,你对比一下,觉得比不上上一家。
再往前走,又见了一家,走进去摸摸,看看,觉得与第一家各有所长。心想,也许还有更好的呢,于是,继续看。
你越走越远,越走越觉得不如第一家。但越来越固执,一定要看到底,就不信没有比第一家好的货。
逛了两个小时,彻底失望,觉得还是第一家相中的那件最合适。
于是,又回到第一家店子。你想跟老板讨价还价。老板不肯,你买就买,不买就算了。
结果你只好咬牙买下。你的买衣经历,我说完了。”
她听了,哈哈大笑,笑完才问:“万神仙,你比董师父还厉害。”
我说:“不是我厉害,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如果一个男人看中了一件衣服,他就不走了,说就这件,取下来。
但女人不同,她喜欢幻想,总觉得下一个会给她带来惊喜。
男人把衣服看成是衣服,大不了再买一件。
女人把衣服看成美颜滤镜,以为穿上一件合适的衣服,就整个人都会出彩。”
她眨巴着眼睛:“你不会把兄弟当成手足,女人当成衣服吧?”
我没回答她,说:“快点,也许老谭他们在等呢。”
果然老谭率领的伍队在等,我一看四男二女,男的都是中年人,两个女子都只有二十多岁。
谭少杰向我介绍,这些都是他的摄友,其中两个女孩是他的徒弟。
我笑道:“大师都喜欢带女徒弟。”
思钰把董先生叫了出来,找了一个空房子换装。
这时,你就会发现,一个人如果在他那个领域是领头羊式的专家,就完全变了。
昨晚那个略有些拘束的谭少杰,此时就是一位指挥家。
不仅其他五个人都听从他的指挥,连董先生要怎么站,头要怎么偏,神态要表现出什么样子,他都一点一点地示范。
你偏离他的要求一丝丝都不行。他时时从镜头后面瞄一瞄,又过来摆弄一下你的头,肩。
董先生拍了三张后,有点不耐烦了。谭少杰说:“董大师,我不是为难您。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别人看了相片,说这是谭少杰拍的啊?他怎么拍成这个样子。我在业界也是有些名声。”
董先生听了这句话,笑道:“你这个理由我喜欢。好,你继续拍。”
谭少杰站在三脚架后面,瞄了瞄镜头,说:“大师,不要做作,您就像平时一样睨视一切,就像喝酒前,您是大理的,喝酒后,大理是您的。”
董先生大笑起来。谭少杰按下了快门。其他五人一同按下。
谭少杰说:“这张算意外收获,笑得开心,但下一张一定要睨视全世界。”
董先生被谭少杰调教一番之后,终于找到了感觉。
谭少杰一按,再调出照片,双手一拍,跳了起来,其他人一呼啦地过去看,也跳了起来。
我再过去一看,顿时惊讶得合不上嘴。
董先生站在那儿,双手抱胸,目光傲视天下,又无比自信。
这把董先生内心世界精准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何止仙风道骨,简直人间难寻。
我向董先生招手,他走过来看。看了半天,又眯了几眼,翘起大拇指:“可比邓伟。”
谭少杰谦虚道:“哪里哪里,你评价过高。”
那几位摄影同行听了,纷纷对谭少杰翘起大指拇。思钰看了照片,说拍得太好了,又悄悄问我:“邓伟是谁?”
我对她附耳道:“一位中国摄影家,给世界一百多名政要拍过肖像,已经过世。”
思钰不可置信地望着谭少杰,又轻声对我说:“师父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我点点头,轻声说:“值这个评价。”
她兴奋起来,说:“我还去多找几套衣服。”
接下来就是给我和思钰拍。我到是好摆布,也极快地领会了谭少杰的要求。四五分钟就拍好了。
轮到思钰,她的要求就多了,一套一套服装地换着花样,一个一个地方地变着景点。
可谭少杰这群人一点也不怕麻烦。
思钰要换到二楼的走廊上去拍,她倚栏斜立,谭少杰立即派人上去,用一把扇子给思钰扇风,让她衣袂飘飘。
谭少杰叫服务员找来一架长楼梯,靠在天井的另一面墙上,他爬上楼梯,举着相机,不停地指挥思钰,甚至连粗话都说了出来。
“你没找到感觉,要骚一点,骚一点,风骚的骚啊。”
楼上楼下,哈哈大笑。
另一位年轻女摄影给思钰示范了几遍。思钰才明白“骚”就是勾引别人的样子,隔着天井对谭少杰说:“你不要讲方言啰。”
谭少杰说:“这是方言吗,全国人民都通晓。对,就这个样子。保持不动。”
总算拍了一张满意的,他从楼梯上下来,思钰一阵风跑过下楼来看。
这时,谭少杰弓起腰,连拍几张。直起腰说:“最好的是这个抓拍。”
思钰站在谭少杰后面,谭少杰一张一张地轮动着相机给她看。
她看得目瞪口呆,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说道:“谭大哥,吃啊住啊都不要交钱。你还想多住几天都行。”
那班人跳起来。
谭少杰盯着思钰:“你讲话要算数,我们确实想多住一天,今天只拍了洱海,明天还要去扫街。”
“扫街?”思钰问。
我说:“就是到街上随便走,看到可拍的就拍。”
谭少杰没思钰那么兴奋,把我叫到一边,说道:
“万老师,扫街倒是次要的。我今天跟他们五个人讲了,他们不想走了。晚上能不能到我们住的地方,请你跟我们聊聊天。”
我知道他说的聊天是什么意思,不过,刚才的这番表现,我心里太喜欢他这种纯粹的艺术人了。
我说:“你们住的地方太挤。她这儿台吧楼上有个会客室,正好供我们聊天,可以啊,我也可以向你们学习。”
他说:“你答应了?那太好了。”
站在一旁看拍照的扶四平,见我空闲下来,走过来说:“万老师,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确实如此。你没逗我。”
我笑道:“你太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