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哥住在厨师楼。二室一厅,够他两口子住了。
我提了些补品,两条烟两瓶茅台进了他家。
石嫂说:“你哪里要这么客气。”
我笑道:“乌乡有几个人在旭日?除了老萧就是石哥。”
石哥说:“你不要给我送东西,今年送了,明年还得送,明年送了,后年也得送,不然,我对你有意见啊。”
我哈哈大笑。
石嫂说:“他不是开玩笑。”
我说:“知道,我掐指一算,你们今年不会回去过年。”
石嫂问:“为什么?”
“你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肯定是老家有人问石哥要钱。”
石哥提了一壶酒,石嫂摆上几盘卤菜。
“咱们兄弟先喝一壶。”石哥给我倒了一杯。
我们边喝,石哥边向我倒苦水。
他说,三年前,他回岳母家,村长就来拜访。两人谈得投机。村长夸奖石哥是村上第一女婿,见了人就打招呼,待人相当和气。村里人上市里,经常在石哥家落脚,两口子的口碑在村里相当好。
然后又谈到村上还有人很困难,过年缺油。石哥一时兴起,问这样的人家有多少。村长倒了倒手指,说有21户。
石哥说:“我出4200,每户给200元。”村长也高兴,表示自己也出4200。于是,给21户困难户,每户发了400元。
已经发了两年。石哥想,自己也仁至义尽了。想不到前天,村长打电话来,说那些困难户又来找他要钱。
村长解释,这钱也不是义务。不是非给不可。结果就出乱子了。这些困难户就纷纷打电话到石哥家里来。
一问这钱什么时候给,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二问石哥是不是想独吞这笔钱。有些人说是石哥借他们的名义从民政局申请的。
三是威胁,如果石哥不把这笔钱给他们,他们就要去刨了他岳父家的祖坟。
我听完,也哭笑不得。
石哥双手一摊,说:“好事能够做吗?我个人事小,还连累了我岳父家。”
我说:“至于刨祖坟,他们不敢。”
石哥说:“我至少不敢回去嘛。”
我说:“断奶。坚决不给。而且,今年春节里,你一定要回去,怕什么呢?你有钱就给。没钱就不给,这是你自己的钱,何况村长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石嫂说:“对,山红讲得好,就是要回去。天天打电话到家里来了,我们何时欠过他们的钱啊!
还血口喷人,说我们老石借他们困难的名义,到民政局要钱。查嘛。非跟他们闹个水落石出不可。”
石哥对石嫂说:“围一大屋子人,新春佳节,不象话,要是他们说出一大堆不吉利的话来,你父母也会不高兴。”
石嫂说:“那你就回避?今年不回去,以后就回不去了。”
石哥犹豫不决。
我说:“初二我陪你回去。”
“你?”石哥放下酒杯。
“对啊,我也要回乌乡啊。我先和小林回一趟她老家,你回乌乡。初三,我叫小林到她表姐家玩,我再陪你到你岳父家。
我就不信那班人不讲理。文明点,我也文明点。不文明,你也知道我万山红有些手段。”
石嫂说:“山红讲得对。做好事回不了岳父家,我就不信天下有这样的道理。文来文接,武来拳打。”
石哥端起酒杯:“来,兄弟,我们碰一下,还是你仗义。”
我想,又是一个做好事得不到好报的例子。
这些年怎么啦?
老人倒地,你不能扶。一扶就惹火烧身。贫困学子你不能帮,一帮他就觉得你要永远帮他,不然,你就有愧,不是一个好人。
回到家里,我把石哥家的情况跟小林说了,又把我准备陪石哥去他岳父家的计划也说了。
小林瞟我一眼:“第一年就去别人丈母娘家呀?”
我说:“石哥不是别人,是真正的自己人。对我来说,比起你那个叔叔还亲。”
小林点点头,说:“依你的。”
接下来就是除夕。我让世玉和陈道士来家吃了中饭,那天,我娘作主厨,小林当副厨,饭菜非常丰盛。
我和我娘说过,世玉是孤儿。我娘倒是聪明,世玉来了,不问他家里半句情况。只是饭桌上不断地劝他们吃菜。
世玉走后,给我发了一首诗。说是他高三那年写的。标题叫《母亲的大巴掌》。
都说,母亲的大巴掌,
是那样的火辣。
足可扇醒一个人的童年与少年。
我渴望有一个巴掌,
扇在我的脸上,
让我体会母爱是怎样一种痛。
一等一十八年,
却仍在半空中
没有落下。
这诗,读得我泪水涟涟。我回复道:“以后,你就叫我娘为妈吧。真的。”
我把这首诗读给我娘听,读完给她解释了一遍。她不停地抹泪。抹完泪,她一定要我拨通世玉。
接通后,我娘说:“世玉,你叫我一声妈,快叫,叫啊。不要叫伯母,叫妈。妈想你。”
我在一边听着,走开了。我怕眼泪再一次会不争气地流出来。
除夕晚上那点事,我也不想叙述了——大概年年如此。人们越来越不重视过年,例行公事地发发微信。
而且大多数是群发。
我按照我爹的教导,列了个上百人的名单。按照不同的对象,拟写了不同的拜年词。
吃了晚饭就开始发送。
因为我的拜年词,前面有称呼,中间有贴近我们之间关系的暖心拜年词,后面有落款。
效果果然不同。
有的回复说:“这是唯一值得收藏的新年祝贺。”
有的回复说:“你是真心拜年。”
有的回复说:“在几百条复制信息中,唯有你的是一串珍珠。”
当然,我最得意的是发给师父的那条微信:
乌乡有真情,拔地别墅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巢中弟子盼首君归。
(注,印心石,是邓总放在别墅前的一块心形石头。表示心心相印。)
丽姐打电话给我,说她爹看了,老泪纵横。然后怕我误解,连忙对我说:“是喜泪,是喜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