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楼梯近的脚步越来越响,我看见有个女人端着托盘上来,
一个身材苗条的中年女子朝我们一笑。沈处介绍:“向总夫人。”
她放下托盘,端出一盆鱼,一盘小炒黄牛肉。
一会儿,又端来一碗蒸蛋,一碗青菜。一瓶茅台。
向三球才进来坐下,边倒酒边说:“大师第一次来我家里吃饭,我不劝酒,三个人就喝这么一瓶。”
沈处笑道:“你斗不过万大师。”
向三球说:“不是斗不过,而是今天有正事。”
不斗酒,席间就挺斯文,但隔壁那桌肯定斗酒,传出一阵阵椅子移动声、吵闹声、嘻笑声。
向三球才挑明主题。端起酒杯敬我道:“大师,都说你铁口金嘴,断事灵验,今天要请你为沈处断一件事,拿个主意。我敬酒先干。”
说罢,他一饮而尽。
我喝一小口,说道:“也有所风闻,沈处单位要上一位副厅长。”
沈处说:“这次搞的是公开竞聘。符合条件的有五名处级干部。我呢,真不想趟这场浑水。但朋友们觉得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向三球说:“比你差的也去竞争,你资历老,才干学识,工作实绩都比人家强,为什么不去博一博?我们这班兄弟,是你的坚强后盾。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说完,三球望着我。
我不动声色,笑道:“向总,我对体制内的事一窍不通。一个测字的而已。如果要我测个字,我也只能依字解释它的含义。”
向三球说:“那也行。”
今天的主题是“问计于我”,那么喝酒吃饭就是次要的事。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吃完了。
女主人上来,收拾饭桌,又泡上一轮茶。下一个重要节目,当然是测字定方向。
我对向三球使个眼色,他知趣地走了,把门一拉,锁上。
我喝了一口茶,对沈处道:“那你说个字吧。”
他用手指沾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央。
我心里一惊。如果在平时,我绝对不会问别人,为什么要写这个字那个字。但是,沈处写的这个字,意义太差,就想问一问。
“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字呢?”
“万老师,你也许不太了解我的本性,看起来随和,其实骨子里比较傲。”
我点点头,心想,我早就看出来了。
他接着说:“因为竞聘是一件求人的事,上求领导照顾,中求评委打高分,下求同事给好评。是件央求别人的事。
央求别人,非我所愿,但家人朋友,特别向德辉等四五位老板一直鼓动我去参加。所以……”
我才明白向三球叫向德辉,那隔壁一桌,也不是向三球的喽啰,而是些与沈处要好的老板。
就是说,今天露面的和那一桌没有露面的,加起来一共有五六个老板,他们是沈处竞聘背后的财团兼助手。
我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慢慢地喷出一缕烟雾。然后,也醺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先写一个“口”字,又写一个“人”字。说道:
“这个字特别不好,您应先稳一稳。”
沈处忙问:“为什么?”
“央”的古字是“殃”。本意是犯人戴着木枷,头在中间,所以“央”有中间的意思。
沈处有点紧张。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字,这么差劲。
我说:“你看过电视剧《水浒传》吧,两个公人押着林冲,林冲脖子上戴的就是木枷。
林冲为了减轻痛苦,请求公人行行方便,帮他打开,坐下休息一下。所以‘央’又引申出‘央求’的意思。”
沈处大惊失色。问道:“这么说,我有一劫?”
我摇摇头:“无所谓劫与不劫,劫都人造的,有时,不争无劫,一争有劫。就是网络上说的,不作,就不会死。”
沈处倾过身子,问道:“我不去参与就没事。“
“对。”我斩钉截铁,不多说一个字。
他点点头。
我说:“除了这个‘央’字之外,我还帮你分析一下。
他盯着我。好像我就是一尊佛。
我把烟头拧灭,说道:“先问你两个问题,一是你有把握进入复赛吗?二是你和这班老板有经济上的纠葛吗?”
沈处说:“进入复赛绝对没问题。我估计,最后就是我和一位姓皮的处长两人之间的竞争。至于与这帮老板,你绝对可以放心,我没有收过他们的钱。
他们结帐时,我让财务快一点,及时一点,给他们行过方便,逢年过节,烟酒还是收过。”
我点了一下头:“你自己可以管住自己,但你管不住这帮老板。他们想推你上去,目的是为了今后捞到更大的油水。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要你安排,会四处收集皮处长的材料,写信告状,甚至设局,用女色钓皮处长的鱼。
组织上那些人也是人精,一是停下来查实,二是怀疑是你指使别人这样做。其次,皮处长不是吃素。有人告他,他就会收集你的材料。这场竞聘就会变成一场闹剧。”
“我可以叫这些人按兵不动。”
我打了个哈哈:“我刚才说了,你管不了他们。他们可以表面上应付你,背后会去操作的。”
“为什么?”沈处问道。
我细细地为他分析道:“因为,只要你报了名,他们认为你胜算大,就一定要想法设法阻止皮处长上位。
虽然他们是些老板,但是没有能力影响决策的人,就只能用下三流的手段,捕风捉影,设立陷阱啊,向各级寄告状信啊。
如果这样的事一发生,皮处也不会闲着,他手下肯定有人。双方一告状,就变成闹局。”
沈处犹豫着。
我说:“听我的,你不去报名,万事大吉,你去报名,这伙人就一定会行动。结果你连现在的位子都保不住。”
沈处犹豫半天,挤出一丝笑:“大师讲的有道理。”
我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去报名的,这叫劝人是永远劝不住,我师父曾劝过一个老板不要投资,说那是一个陷阱,老板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记忆犹新。”
“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是陷阱,我也要去试一试。”
沈处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站起来说:“他试一试,无非是一千万打水漂,但他仍然有钱;你试一试,就全完了。走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出了门,向三球把沈处叫到一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不过,向三球送我上车时,显然没有来时那么热情,站在地坪里,挥一下手,转身离去。
一路上,我和沈处没有兴致说话,他开车,我闭目养神。
到了旭日,他与我握手,我沉声道:“陷阱都是美丽的。好自为之。因为你那个‘央’字,太差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