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天刚朦朦亮,我就起床了。想不到我姐夫起得更早。他跑到我房间,说道:“山红,如果你以后没时间参加。而这个仪式要两个人配合,怎么办?”
我想了想,一拍茶几:“石哥。他那卤肉生意也不是天天要卤,再说他老婆一个人完全可以对付。”
我姐夫一听,也拍了一下茶几:“是个合适的对象,就看他愿不愿意。”
我一个电话把石哥从睡梦闹醒:“老哥啊,起床,我这边有钱捡,快过来。”
石哥很快就过来了,进屋我就给他洗脑。他这个人根本不要洗,一口答应。
我奇怪了,问道:“石哥,你怎么这么爽快呢?”
石哥问我:“我一米八,年轻时是个帅哥,现在把胡子一剃,仍然很帅吧。”
我点头道:“不是很帅,而是非常帅。”
“是吧,我教语文几十年,算个知识分子吧。”
我笑道:“不是算不算的问题,而是你本身就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
石哥说道:“我读过沈从文的《边城》,里面写了一个礼生,胡子刮得溜光,样貌俊秀,穿上青色长袍,双手叠在一起,把腰弯下去,又慢慢起来,再弯下去,像唱戏一样。
那副优雅的样子,引人注目,特别让少女动心。我老了,就让中年妇女动动心吧。我就是要找到让别人动心的感觉。”
我和我姐夫哈哈大笑。
我姐夫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天天和你老婆卤猪腿,猪大肠,变成了一个油腻男。你还是渴望像当年当老师一样,高中女生像看偶像一样地看着你,听你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吧?”
石哥说:“知音,知音啊。这个活,不要钱我也做。”
我虎了脸:“钱一定要给。”
石哥问:“怎么个弄法?”
我笑道:“哥哥,你兀自去先刮胡子再洗脸,今天先看老弟表演一回,以后,就是你当礼生,高旭当司仪员。”
石哥一听,立马回家。
我姐夫问:“以后分多少钱给他?”
我说:“我就只要百分之二十,剩下你们平分。”
我姐夫想了想:“也行,先把事情做起来再说。
上午八点半,我全家开两辆车,石哥自己开车,加上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七八辆车浩浩荡荡开往风烟亭。
小林办事利索,早已摆好了四方桌,活鸡放在树边,还用一条绳子吊住。我提起鸡,说道:“林美女,你还晓得买只公鸡,蛮会做事呢。”
不知是我突然改了称呼,还是表扬她会做事,反正,她脸红了。
除了几个工友师傅外,还围了好多住户。因为我穿着礼生服,他们纷纷向小林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林也解释不清,回答道:“你们看嘛。”
中国人有个习性,越弄不清就越打听,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要干什么,于是,张三告诉李四,李四告诉王五,人越聚越多。
物业赶了过来,其中一个认识我,问道:“好像是万大师?”
我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不说话,只点点头。
人们窃窃私语,也许记起我和师父在举行过开光仪式,也许并没有见过我,却知道我是道长的徒弟。
一会儿,他们就全知道了,我在这里买了房,今天在楼下举行一个“开工仪式”。
虽然他们从没有见到过如此隆重的开工仪式,但是,一个行内人要举行这么一个仪式,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姐夫把土地菩萨牌位立在桌上,摆上肉鱼。到了八点五十八分,我姐夫念:鸣炮——
石哥点燃鞭炮,足足响了七八分钟。就要放这么多,就要让人听见。
烟尘散尽,早上的阳光打在我庄严的脸上,我双手将鸡翅膀一交叉,手提利刀,一抹鸡喉,鸡血汩汩,尽入碗中。
然后,我把鸡摆在四方桌上。石哥当帮手,在地上插一支蜡烛。我姐夫点燃三根香,对我弯腰一施礼,把香递给我。
我接过,手执三根香,绕桌而行。石哥在一旁喝着:“不要挤,走开走开。”
我迈着舞台上七品官的八字步,左脚一伸,停住,右脚再一伸,停住,如此风度翩翩地绕桌一圈,回到方桌前。
这带有舞台表演的戏步,看傻了观众。
我姐夫唱道:三施礼——
我执香朝上,慢慢鞠躬,腰身几成直角,再往下,几近脐圈,缓缓平身,再挺直身子。如此重复三次。
见我如此虔诚,围观的小孩都不敢乱叫,若有小孩声音高点,立即被大人瞪眼制止。咱要的就是这份神圣,这份宁静。
我姐夫唱道:禀告土地菩萨,小民万山红一家入住风烟亭,念文——
我高声唱念:
乌江府兮——风烟亭——24都皇岗庙土地菩萨:
祭拜者万山红,备三牲置于庭前兮,拜菩萨于A 座c栋兮。山红愚昧,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唯知土地土地管五里兮,家身性命,人兴财旺,全赖菩萨保佑兮。
“一鞠躬。”我姐夫临场发挥,弄得我措手不及,马上鞠躬。
我再唱念:
世易时移,风俗变迁。住此商品房焉,前不见下脚兮,后不见上梁,故在装修之前兮,启大驾于亭岗。
若不启动兮,菩萨焉知山红居此乡。祸兮福兮,菩萨不管,进兮出兮,土地不知,山红居此,心神不宁,如处荒丘,比邻野坟。
“再鞠躬。”我姐夫节奏掌握得好。我一切如仪,鞠躬如也。礼毕,再唱念:
今日祭拜,寸草丹心,菩萨受礼,赐我卦灵。安居于此,财旺人兴。一卦打转,时时奉供。
我撩起青褂,左脚向前迈出半步,右脚跟进,这戏台上的演技,被我运用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看得那观者,口水直流,忘了窘境。
我抓起桌卦,且向空中抛,卦落地。我姐夫高声唱道:大吉大利——,菩萨领情——上上卦。
我三鞠躬,神情肃然。
我姐夫喊:礼成,鸣炮,石哥点燃鞭炮,响声大作.
我端起鸡血,一路飞跑,跑进电梯。我姐夫,小林,工友随后。有好几个围观的挤了进来。没上来的在等下一趟。
进了2201,我用手做了一个制止别人进屋的手势(全是我临场发挥,创造嘛,没有先例),众人站在门口,不敢进。
我进去,把鸡血往地上一泼,高声叫道:“菩萨保佑,百无禁忌,诸事顺利,开工大吉。”
然后才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可以进来。先到的,后到的,挤满一屋。
这时,有人就问我:“万大师,你念的,我们要懂不懂。”
我说:“我们以前在乡里,打地基时,要不告诉土地菩萨?”
大家抢着回答:“要,木匠师傅会敬土地菩萨。”
我问:“上梁时,要告诉不?”
几众齐答:要要要。
我浅浅一笑:“现在住商品房,搬进24都皇岗庙土地菩萨管辖的领土,你不向他报到,他会把你当个人看待不?”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问:“搬进来了,还可以补礼不?”
这一句启发了我。伟人说,只有群众,才是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的动力。我借用一下:只有群众,才是推动我万山红腰包鼓起来的伟大源泉。
他无意间的询问,让我看到前面一条金光大道,两旁全部是金子长成的树,开成的花,结成的果。
我毫不犹豫地说:“不是可以补,而是必须补。”
这时,业务来了,这个请我,那个请我,有的人还扯着我的衣袖。我就算是孙悟空,化身成无数个悟空,也难得扯毛。
我吸了口气,说:“慢慢来,最好与你们家两口子的生辰合一下。”这句话就是主动权,我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房间里沸沸扬扬,我用手往下按一按,等他们肃静了,才说:“我今天是客串一下,以后,你们找他们两个。”
那些人又围着我姐夫和石哥询问起来。
我怕他们俩说法不一,对我姐夫说道:“把手机告诉大家,过后联系。”
这时,我师父给我打来电话。
我出门走到一个角落,说道:“师父,您再说一遍,刚才太闹。”
他说:“你把车子洗干净,加足油,检查一下车况,明天上午去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