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奚若琴打来的。她说道:“山红,局里要我通知你,明天上午来领资金。九点来吧,先到我办公室,对了,你顺便把入会的表格填好,记得带三张半寸照。”
我打一把方向,调转车头,朝时代春光大道开去,那儿有个“证照快件”照相馆。
到那儿照了张相片,老板不收我的钱。说,万先生,你不记得了?我在你那儿问过开照相馆的事。你给我出过一个主意。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提醒道:“你建议我跟妇幼保健院联系,免费给新生儿拍出生照,洗好送给家长,当时我不理解,现在生意可好呢。
我送照片时,把名片也送给家长,现在,他们拍什么百天照,周岁照,一岁照都来我店子。”说罢,一定要我到他办公室坐坐。
我说:“不坐了,祝小孩们的两岁照,三岁照,都到你这儿拍。”
他说:“那你等一分钟。”说罢跑到办公室,提了个手提纸袋给我:“本来要专门来感谢你,碰得好不如碰得巧,两条烟,不成敬意。”
上了车,我呵呵一笑。想不到我当时收了钱,现在还有产品附加值。
……
次日,我开车到了市局。敲开502,奚若琴站起来笑道:“欢迎啊,万同学。”说罢,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我坐。
“万同学?”
她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这是学会内部的叫法,除了会长,大家互相称同学。”说罢,她找出一张“散文学会入会申请表”给我,叫我按说明填写就行了,又端过一杯茶,放在我桌上。
这种表很简单,我三下两下就弄好了,递给她。
她扫了一眼,说道:“可以了。我比较忙,现在要去省城,车子在下面等,不能陪你去领奖金。你直接去市局210室,有人在那儿等你。”
我们一起乘电梯下去,到了二楼,我朝她扬扬手,她也朝我扬扬手。我出了电梯,站在走廊里左右一望,往最西边的档头走去。
210室有人。我走了进去,一位女警试探着问道:“你是万山红吧?”
我朝她微笑着点点头。
她指着另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说道:“这是丛局长。”
丛局长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下,说道:“请坐。”
坐下之后,女警给我端来了一杯茶。丛局长清清嗓子,说道:
“万山红同志,我代表市局感谢你对破获‘邓家镇案件’提供的大力支持。希望你以后一如既往地支持人民公安,平安乌乡,幸福乌乡,正是千千万万个像你一样的人,一起创建起来的。再一次感谢你。”
说完,他伸出手,和我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说:“请到里面财务室办手续,我还有事,不陪你了。”
女警引导到了里间,一位女出纳让我在一个表格上签了字留了卡号。我正欲离开,不料那女会计对那女警使了个眼色,女警出去,关了上门。
女出纳笑道:“万老师,我姓花,叫花千,你叫我花姐就行。本来要专程来拜访,来得正好,我有个私事请教你一下。”说完去泡茶。
我摆摆手:“不要泡,刚刚喝过。”
她还是端了一杯新茶放在我面前。说道:“我妹妹结婚四五年了,没生小孩,大医院也去过,我想帮她测个字,看到底有不有生,行吗?”
我觉得由别人代测,不是被测者本人的信息,难以测准,有些犹豫。
她误解了我的意思,忙说:“没关系,我们丛局长都研究《易经》。同事间择个日子都找他,民间风俗,我们不提倡也不反对。”
一听我就知道,丛局长是副职,分管些不太重要的工作,不然,哪有时间研究“易经”?便道:“不是你讲的那层意思,你还是到佛树米粉店来吧,测字要本人写字,才测得准。”
她望着我笑,然后说:“哦,原来还有这个规矩啊。好,我晚上七点带她过来。”
晚上七点,花千果然带着她妹妹来了。进门就向我介绍:“我妹妹,教小学,叫花朵。”
我笑道:“你爸好有文化,一个叫花千,一个叫花朵,合起来就是‘花千朵’。”
说罢,我自顾自在吟诵: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鸢恰恰啼。
花千笑道:“万老师博学多才。”
坐下之后,我一边煮茶,一边打量花朵。她神情淡漠,特别是她的双道眉毛与众不同,比正常人的眉毛短了三分之一。
我心中有底了。知道师父为什么叫我“先读医书”的原因,原来大有用处。这种症状为女性所独有,叫“席汉氏综合症”——产后大出血,造成眉毛比常人短三分之一。
我掏出一支烟,点燃之后,慢慢吸了一口,缓缓吐出。这也是我向师父学的招术,显得对这件事要反复考虑,正在认真思考之中。
其次,她们越是希望我讲话,我偏不讲。时间稍久,沉默又会给人产生压迫感。
我自顾自地抽烟,直到还剩半截,我突然把烟头拧灭,压低声音:“在写字之前,我说说你以前的情况。”
两姐妹盯着我,尖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我悠悠地说:“花朵,你曾经生过一个小孩。不是像你姐说的,一直没生小孩。只是生小孩时大出血。如果我说错了,你们可以打我耳光。”
两姐妹的神情,用“傻呆了”三个字来形容最为合适。花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花千脸上一派羞愧,因为她对我说了谎。
花千看见我里面还有间房子,立马改口:“万先生,我能不能到你里面房间说几句?”
我点点头,带她进了里间。
她把门关上。问道:“万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她也没追问,而是用一种可怜的语气说道:
“万先生,你真是神仙,这件事情,我们家人现在也不愿意提了。她读大学的时候,一时糊涂爱上了一个伪君子。
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孩。花朵产后大出血。后来两人又离了婚。第二婚已经四五年,一直没怀上小孩。”
“哦,这样啊。知道你的意思。不再提这件事。”
她认真地点点头。
两人出去,复又坐下。我不再多说一个字。对花朵道:
“你写个字吧。我帮你测一测。”
她弯腰伏在茶几上,写下一个“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