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这个打电话的,一定是师父派来暗中保护我的人。
他是谁呢?
我赶忙起身,对老萧抱歉道:“有个朋友找我,你先坐坐。”
来到外面大厅,我四处打量。只见远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人,他正向我招手。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三十多岁,样子斯文的汉子。他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是万老弟吧?我是龙哥。”
我点头道:“龙哥好。”
“师父怕你有闪失,不放心,特意叫我过来看一下。”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眼前这位就是本市黑道上有名的狠角色。想不到模样如此文质彬彬。如果不知底细,还以为是位大学教授呢。
龙哥说道:“这是我的名片。有空到我店里坐坐。”
我接过一看:凤业酒店总经理。心想,原来古今一例,地下工作者都有个职业掩护。便笑道:“请龙哥多罩着。”
龙哥问道:“没事吧?”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事。”
“有事说一声,现在是个讲道理的社会,你不认识的,或许我认识,我和他说一声就没事了。”
我知道龙哥话里有话,这意思就是:没有不认识我龙哥的。
龙哥问了几句,看我没事,就抱拳道:“万一有事,就报我的名字,说是我表弟,这街上你放心走,条条都是罗马大路。”
他说得云淡风轻,然后双手抱拳,走了。
我回到包间,老萧也不问谁找我。只低头在那儿喝闷酒。
我喜欢打听道上的事,问道:“你们扒界有哪些规矩?”
他笑笑:“一般的扒手,算不上黑道。真正的黑道,是有堂会的。我们的堂会叫七星堂,下分龙、虎、狮、豹四堂,我属龙口。
我问:“有什么接头暗号吗?”
老萧点头:“堂内兄弟有级别,通常是先探试。开口道:碗米担担碗面花,请问先生是什么花?”
“以花为接头暗号,蛮时尚啊。”我随口道。
“按城市大小定等级,反过来读,比喻北京,就报:京北花,上海,就报海上花,长沙就报沙长花。一报就知道你在道上的身份。”
我笑道:“这生活蛮刺激,跟搞特工一样。”
他摇摇头:“天天这样,就不刺激了。而且做这种事,时时提心吊胆,如果有心脏病,就根本干不了。”
我笑道:“你的功夫还在吗?”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早就不弄了。”
我说:“试试吧,我喜欢。”
他摇头:“不试了。”
这话题没法聊下去了。
他主动换了话题。说店子的生意不太好。现在的茶馆太多。自己的茶馆又没有什么特色。
我有些同情他。
不料他问:“你跟这个‘风花雪月’签了多久的合同?”
我直爽地告诉他:跟这店子也没签什么正式合同。有收入就四六分成。
他像黑洞里看到一片光亮似的,手一挥:
“你到我那茶馆去,我不收你一分钱。就求你带动人气,行不行?”
我犹豫了,不知怎么回答他。
他又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酒,情绪有些低沉地说道:
“我有三个小孩,来测字的是老大,她只顾自己。剩下的两个,一男一女,我不能亏他们,所以什么钢琴班,舞蹈班,只要他们有兴趣,我就是省钱也供他们学。生活不易啊,万先生。”
老萧的话听上去很伤感。
我越发有些同情他了。但搬到他那儿去,一是得罪虞美人,二是太远,往返不方便。再说,一个没有人气的茶馆,我去就能带活吗?我又不是师父。
他见我犹豫不决,便说:“要不,先去看一看,帮我出出主意。从那天测字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有主意的人。”
他眼神热烈地望着我。
在那一瞬间,确切地说,我被他热烈期盼的眼神所烧灼,所感动,所融化,突然生出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尽管,我也没有把握能否帮到他。
不过,我还是对他的神技感兴趣,笑道:“你展示一下功夫,我就去看看。”
他问:“为什么一定要展示功夫呢,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是真话?”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若神功不减,却能安贫乐道,说明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他一听,站起来,问道:“你身上的钱装在哪儿?”
我笑了:“你扒钱还要别人告诉你装在什么地方?”
他分辨道:“不是,我目测一下你有多少钱。”
我指指屁股上的巴袋。
他问:“都是百元?”
我说:“有两张十张。”
他说:“七到八百元之间。”
这倒弄得我有些吃惊。
他说:“来吧,我们擦肩而过就行。”
我就不信这个邪,手捂着口袋,与他擦肩而过。他问:“还在吗?”
我说:“你过来看嘛。”然后掏出钱,展示一下,装进去,哈哈大笑。
他说:“你再摸一下。”
怪了,钱到了他手里。原来在我插进裤袋,特别放松的那一瞬间,钱就被他夹去了。
我傻了眼,连说:“厉害,真的厉害。有空,我就帮你去看看茶楼。”
老萧说:“一言为定啊。”
我把老萧送到茶馆门口,发现他开着一辆老旧破车。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阳光打在车身上,斑斑点点,更显苍凉。要命的是,他发动了几次,车都没有启动。
他不好意思地伸出头来:“你先走。”
我开车回到家中。坐在房间里抽烟。心想:我能帮老萧什么呢?
送他一笔钱吗?我也不富裕。
我唯有的办法,就是去看看,能不能给他出个什么金点子。
不过,这也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