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厌盯着她，慢慢露出一个笑。
那是一个干净温柔的笑，让他苍白的面容焕发光彩。
乔厌依五皇子所言，安然赴死。
在走前只让青棠放安心。
门外最后两朵花在又一个带着凉意的夜里颤颤巍巍地落下。
秋天终于到了。
乔厌的死刑定在后日，五皇子正在为他写罪书，只是，他无从落笔。
乔厌唯一的罪便是罔顾人伦，以宦官之身，把控朝政。
除此之外，他并无任何过错。
这十几年里，他减轻税赋，治理贪官污吏，建立学堂，处理大旱蝗灾，安置灾民。
百姓生活比之前过好太多。
五皇子盯着案几上资料，陷入沉默。
他心情有些复杂。
五皇子有野心有谋略，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却也不能算的上坏人。
他是想要夺回实权，不做傀儡皇帝，这一切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应该感谢乔厌。
否则，他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要付出多什么，才可能到这一步。
李秀娥在他身边，自然也看到这些册子上写的东西。
她也不敢相信，这位九千岁，这位她认为的反派，居然是一个好人。
“陛下。”李秀娥犹豫地叫了声。
五皇子如今已夺得实权，可是系统还没有放她回去。
李秀娥想，约莫还要等那位掌权多年的九千岁死了，尘埃落定，她才算彻底完成任务。
只是，她没想到，这位九千岁压根不算什么坏人。
“君无戏言。”五皇子沉声道。
话已出口，连行刑之日都已昭告天下，收不回了。
后日，天气不算好，下着蒙蒙细雨。
乔厌一身囚衣，满头乌发，笔直地跪在刑场上。
他面容艳丽苍白，眉眼却十分柔和。
下面密密麻麻的百姓看着他，安安静静。
这是刑场从未有过的安静，行刑官略感恍惚
他们来自各个地方，在皇帝下了诏令时便日夜不歇地赶来。
对于那些贵族，儒士而言，他乔厌乃祸乱朝纲之人。
对于百姓而言，这十几年的日子是他们过得最舒服最安定的。
百姓并非什么都不懂，他们比那些有权有势的更朴实，更通透。
压在他们身上浓重的赋税，是谁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吃饱饭的日子是谁给他们的。
他们孩子能够上起学堂，又是谁给他们的。
是乔厌，是这个宦官。
他们知道。
百姓不发一言，自觉下跪，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稽首礼，微红的眼眶看着场上的乔厌。
乔厌睫羽微颤。
行刑官心中一震，乔厌竟这般得民心。
可惜，时间就要到了。行刑官看着不到半指的香，心中轻叹。
“请陛下开恩！”
“请陛下开恩！”
不知道谁带头，众人齐声大喊。
青棠被邬治带过来，此时正坐在马车上，掀着帘子静静地看着。
乔厌让她放心，必有后招，若是后招来不及，她便只能用些神力造一个幻象，带乔厌走。
青棠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百姓自发赶来替乔厌求情。
她看了许久，唇角微微扬起。
邬治看着她，摸着自己已经透明的手指，透过窗户看见那个男人。
他就快要消散，他会在关键时刻救下那个人男人，让他护着青棠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香将燃尽，众人心提起。
百姓中更有人红着眼落下泪。
乔厌望着灰白的天空，心里一片宁静。
行刑官看着最后一截香灰坠落，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牌子。
“住手！”
骏马奔腾，有人高喊。
青棠停下抬起的手，看过去。
小秀子坐在马上，手里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利落翻下马。
他神色冰冷，摊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先皇昭曰：
乔厌乃孤遗落凡间之子……”
这竟是先皇的圣旨，当然，这不是最让人震惊的，最让人震惊地是乔厌竟是先皇的孩子，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罔顾人伦，祸乱朝纲。
他身上有皇室血脉，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高楼上，李秀娥呆了。
五皇子沉默。
有人一身素衣从后面慢慢走上来，熟悉的容颜让五皇子皱了皱眉。
陈贵妃随意往他们那里瞥了一眼，唇上泄出冷笑。
看着怔怔的众人，她慢悠悠地开口，“本宫许久未回宫，如今带着先皇留给本宫的圣旨回来，乔厌，还跪着做什么。”
小秀子拿着外袍给乔厌披上，乔厌站起来，随意拍了拍衣角尘埃，轻笑，“贵太妃娘娘。”
陈贵妃皱眉，觉得这个称号可真难听。
她不耐地皱眉道：“行了，许久未见，倒是把自己搞得挺狼狈。”
贵太妃，先皇最宠爱的贵妃。
行刑官连忙行礼。
百姓也跪倒一片。
乔厌眉目含笑，对着百姓抬手行了个礼。
原来这就是他的后招，青棠放下心。
“邬治，我们走吧。”
乔厌往缓缓而走的马车落下一个温和的目光。
*
皇帝宠爱贵妃，曾给她留下一道空白圣旨。
皇帝死后，贵妃便离开皇宫去了寺庙。
乔厌替她找出爱人死因，又替她找出尸骨，还他清白名声。
贵妃将圣旨留给他。
以防他人不信这圣旨所言为虚，她便亲自从寺庙出来，验证圣旨内容为真。
皇帝爱她，天下皆知，没人不信。
至于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贵妃道，你管我呢。
五皇子一噎，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回宫处理政务。
陈贵妃调侃地看着青棠道：“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爱着的人啊。”
青棠：……
亲人的爱吗，可是，贵妃的眼神语气怎么怪怪的。
陈贵妃心思敏捷，看了青棠一眼，明白了。
原来，是个不懂情爱的呀。
她笑眯眯地想着要不帮乔厌一把。
否则，以那小子的性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点破。
程贵妃道：“乔厌可不是你亲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青棠点头，“我知道。”
陈贵妃直言道：“他爱你。”
青棠道：“我知道。”
她面容淡定。
陈贵妃一愣，匪夷所思，这么淡定，难不成两人是相互爱慕对方。
“非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青棠正要点头，蓦然一愣，怔怔地看着陈贵妃。
陈贵妃一看，惬意地咬了个葡萄 哦，原来不知道呀，傻姑娘还以为是兄妹之情呢。
陈贵妃有点同情乔厌，喜欢这么一个不懂情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