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抿了一口水,沉默了会,道:“真的吗?”
“真的。”青棠淡声回应,眼眸落在那泛起褶皱的大氅上,微微失神。
燕然放下杯子,转眸看她,青棠整个人都拢在宽大的大氅里,显得懒散随意。
燕然看她精致苍白的脸,指尖不自觉的摩挲着茶杯,“好些了吗?”
青棠点头,忽然道:“陛下,可寻到人?”
燕然眸光微沉,沉默几秒,平声道:“我在等你开口。”
空气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青棠睫羽颤了一下,停顿几秒,轻声道:“容兰泽。”
燕然皱眉,突然心口一跳,面色骤变,倏地起身,“遭了。”
她万万没想过,那个清廉正直,一丝不苟的丞相会是隐藏最深的人。
青棠轻抬眼帘,淡声道:“他已经动手了,在你出来的那一秒,群臣已被控制。”
燕然脸色阴沉又复杂。
“所以,你选择了她。”
青棠轻笑一声,“我若是选择她,陛下,你如今便是身首分离,去见先皇了。”
燕然微怔,“抱歉。”
青棠微笑,她指尖有些冷,干脆全拢在袖里揣着怀里,调了一下坐姿,继续道:“他有些恶趣味,你如今站在这里,是他想要知道我会如何选择。”
燕然下意识地问:“你会如何选择?”
青棠直直地看向她,面无表情:“陛下,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燕然沉默。
这件事,好似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不管做了哪个选择都会有人对她进行批判。
青棠仰着头觉得好笑,眼里却无一丝笑意“我是将军,护卫国家才是我该做的事,可如今我该护哪个国呢?”
“你和他,都是在逼着我做抉择。”
“生恩和养恩,都难还啊。”
青棠低眉轻声感慨。
燕然心中一紧,喉间干涩,张了张唇一字也吐不出来。
“我的选择,你会知道的。”
“走吧!”她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裳,轻轻抬步,向外走去。
外面天色如同一层沉寂苍白的纸,灰扑扑地压着人喘不过气。
青棠轻轻吐了口气,手抚在冰凉的脸上,将额前飘散的碎发抚到一边,目光沉静。
“游影,备马。”
游影不赞同:“将军,你身体还没好。”
“别废话。”
“是。”游影不甘不愿地离开。
游影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带回两匹马。
青棠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上去,燕然紧跟其后。
她垂眸看向游影道:“去将军府,找轻书取出虎符。”
游影面容凝重,拱手应道:“是!”
青棠见她明白也不多说,一拉缰绳,马便飞驰而去。
青棠没想过她会再次遇见扶家兄弟。
扶光看见她只愣了一秒便高声叫她的名字。
白衣将军坐在马背上,披着大氅,苍白的面容如同冬至的初雪,懒散矜贵,低眉看他,目光淡淡,仿佛从未见过。
她身上的疏离冷淡比以前越发浓厚,如同一把出鞘的刀刃,泛着寒光。
她这般高高在上的样子,无端的令他感到一丝窒息。
扶光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突然忆起五年前他们坐在一起,吃着红薯,摘着野果的日子,那时候的青棠穿着一身粗衣麻布,浑身掩盖不住的风骨。
他暗里不知替她挡了多少桃花,心里偷偷埋怨她一个女子做什么要长成那副招人的模样,可当她对所有人都冷淡疏离偏偏对他不一样时,他心中又发起了芽。
少年慕艾,偏生又不知情爱,他尚且没弄明白心中情感,那人便走了。
走的匆匆,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再见已是五年后。
她疏离陌生的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他的心口,让他生出一些茫然无措的疼痛。
他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 一旁的扶桑面色复杂地看着那骑在马背上的将军,见她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接着便架起马向前方奔去。
风将她的青丝高高扬起,侧脸弧线冷冽,背影竟生出一丝在风中灰白里昂扬伶仃的姿态,好像一去就不会归来。
扶光心里惶惶,心中说不出来的慌张。
面上突然一凉,他抬头望天,一下便怔在原地,初春,天上竟下起雪。
皇宫早就被容兰泽的人围个水泄不通,她一袭青袍坐在龙椅之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下面被围困在一起面色沉沉的众官员。
有人红着脸梗着脖子怒骂:“你这是大逆不道,竟敢篡位。”
容兰泽轻轻一笑,“这位置原是虞家的,皇位易座是常事,竟抢来了,那就得守的住。”
“我不过是替我侄女试试而已,急什么?”
他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将下面大臣的脸面打响。
大臣咬牙,目露惊恐,声音微颤。
“你,你是虞国人,你的侄女是上官青棠。”
“你们是一伙的,我王竟养虎为患。你深埋于朝廷多年,躲藏的这般深,好可怕的心机。”
容兰泽尚且没有开口,便有人冷声喝道:“杜大人还需慎言,青棠是我上官曦的孩子,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杜凌辅佐先皇三十载,对燕国衷心耿耿,容兰泽篡位之事已令她愤懑不已,此时,上官曦的话无异于捅她肺管。
她当下便红着眼,指着上官曦的鼻子痛骂:“前朝后代,你养了多年,竟真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她语气加重,步步紧逼,“你那孩子刚出生便替她丧了命,上官曦,你果真无一丝介怀?”
上官曦也冷了脸。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总让人忘了她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将军,只消眸色一冷,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勃然而出。
她压着眉,心中怒火亦被激起,冷冰冰地反击:“与她何关?她不过一幼儿,命运被人摆了一道,千错万错却压在她身上,何其不公。”
话至此,她眸间痛色转瞬即逝,随即平静地开口:“我就是恨,亦非恨她。她是我上官曦从小养大的孩子,我活着一日,便一日不会让她受辱。”
闻言,杜凌顿时怒不可遏。
她胸口起伏不定,指着人咬牙切齿:“你且看她会如何抉择!天下与你,哪一个人不想要天下!”
话音一转,又是嗤笑:“况且,你别忘了,她生母死于你手! ”
那声音如同轰雷惊响,上官曦颓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