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离去之时,齐藏月依旧一副雷劈似的神情,久久回不来神。
秋日的第一场雨下完后,空气中凝土混着草木的清香,微凉的寒风,恰到好处。
一入秋,树叶金黄缓缓落地,又重新回归地上反哺着硕大的树根。
青砖石瓦因着雨落,颜色比往常要深上去多,地面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涡,倒映着初出过晴的天色,微风荡漾,便泛起丝丝涟漪。
青棠盯着那水涡看了许久,看它平静无波,看它随风波动,看见那上面的天空也跟着动。
有人抬脚踩进那水涡,顿时水光四溅,点点水滴沾湿她的鞋面和裙角。
水涡尚浅,溅起的水花微弱到还不足以让人知觉。
如人之命运,何尝又不是如此,命如浮萍,在这一湖水里,都似蝼蚁,微不足道。
轻书没注意青棠的目光,拱手道:“小姐,花公子正在找你,观他的模样有些着急。”
青棠移开目光。
青棠院内,花漪神色不安的来回走动,行动间带着躁意,他今日的衣裳依旧是昨天那件,略微褶皱。
花漪是个很讲究的人,他每日需得换身衣服,那件衣服必须熏了香,熨的平平整整。
花漪抬眸,青棠看见他眼里的血丝,比她还浓的一层灰青,一看就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她动作一顿,向轻书递了个眼色。
轻书俯身行了礼,转身离开,顺便关上门,院中便只剩他们两人。
花漪迫不及待又有些恐惧的开口。
“昨夜,我梦到了那个画面。”
他咽了下口水,手指揉着垂直而落的衣袖,浑身躁动不安。
“比之前还要清晰,还要真实。”他哽咽道。
青棠见他模样实在不对劲,连忙安抚着轻声道:“好了,好了,别怕。”
她迟疑着在他恐惧的眼神中,缓缓伸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背。
轻柔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触碰到他的背时,她微怔。
花漪后背紧绷,衣裳被汗水浸湿。
他一手抓住青棠的手,紧紧的,用尽全部力气。
青棠感到一丝疼痛,她垂眼却看见花漪恍惚痛苦的模样。
他越说越激动,急切又慌张,颠三倒四,恍若还在梦境,脸上一会痛苦,一会迷茫。
“我看见,容相拿箭刺向了你。”
“她杀了你,流了好多的血。”
“她为什么要杀你,我好难过,心口像撕裂一样,我想到你身边去,想救你,可是有人拦住了我,死死的扯着我,让我看着。”
“她叫我,凤君。”
花漪这句话落下,寒意升起。
这已经不能用幻觉来说明,青棠不信鬼神之说,可瞧着花漪几乎入魔似的神情,却又不得不去思考。
为何会这样,还有花漪所说,是否属实。
若是他看见的一切皆为日后会发生,那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这是预言或是其他不可解释的东西。
还有容相为何杀她。
这听起来有些荒诞离奇,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花漪是在昨日见到容相后才突然这样。
青棠正在思考着,却感觉到手下花漪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
“不要,不要。”他尖锐的嘶吼,一把推开青棠,向着前方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他眼里混沌一片,眼底猩红,已然没了理智,深陷那个古怪的梦中。
若按照他所说,那么花漪此时或许是看见她死的场景,奋力阻止。
青棠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强硬的将他的头对向自己。
“花漪,冷静下来,看着我,我在这里。”
“那是梦,是假的,我还活着。”
“梦?”花漪脸上不知何时布满泪痕,眼睛涣散,没有焦距。
像是看着青棠,目光却又似未落在她身上。
青棠轻声重复。
“是梦,是假的,我在这里。”
“假的。”
“对,是假的。”
“我。”他话未说完,身子一软,浑身脱力晕倒在青棠怀里。
青棠抬手将他抱起,踢开房门,将人放到床上。
花漪如今这个情况,最好是不要被其他人知晓,便是知道,也只是平白无故让他们跟着担心,如此,便只能先安置在自己房间。
帮人盖了被子,青棠在原地站了一会,出门。
“轻书。”她打开院门叫道。
轻书正候在不远处,身边还有个人,是花漪的侍从,景兰。
她正同那景兰说着什么,闻言抬头:“小姐。”
她走过去,身后景兰也跟着,焦急的问道:“女君,我家公子如何了。”
青棠道:“现已无事。”
景兰闻言松了口气。
“昨夜,你家公子有什么异常?”
景兰担忧花漪,闻言,立刻交代的清清楚楚。
“昨日夜里,公子歇下,不过片刻,突然悲伤的哭,并且还时不时的惊叫,一直喊着别杀她,别杀她。”
“奴被吓到,连忙唤醒公子,公子睁开眼睛,立马就叫喊着要去见女君,不管不顾穿上衣裳,那时公子神情很是恐怖,恍若被什么附身一般,听不到奴的声音,只一个劲的要去找您。可当时天色已黑,奴便告诉公子,女君定然已经入睡,不如明日再去。”
“公子听见你的名字似乎清明些,却已经惧怕的浑身发抖。奴害怕,想去叫家主和主君时,公子却说他歇歇便好,叫奴下去休息。”
“奴不放心,想陪着他,公子不愿,叫奴离开。”
听到这里,青棠想大约他是不想让人知道。
“奴不敢走远,就守在门外,却未再听见里面的声音,天初初破晓,公子便急急的出门。”他继续说。
“我知道了,这事先不要同花姨他们说。”
景兰不解,“为何?”
景兰到底是花家的奴,心里还是想要告诉家主和主君。
青棠解释:“他的事有些复杂,告诉他们只能平添担忧,先不告诉,若还如此,你问过你家公子后,再决定要不要说。。”
景兰弯腰,道了声是。
“轻书,今日见到此事之人不多。”
言外之意,处理一下,警告一番。
“轻书明白。”轻书回道。
青棠眼光扫向景兰,略带凌厉。
“此事,我希望你烂在肚子里。”
景兰身体一僵,心里升起一丝惧意。
“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