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门,才走出数百米,余飞就远远的看到了前方那个黑点,正是被废去修为,驱逐下山的孙浩,以他的眼力,自然不会认错。
没有急着上去,跟着黑点继续前行了数里后,余飞才一个加速追了上去。
此时的孙浩头发披散,面色苍白,就像是大病初愈风烛残年的老人,枯瘦的身体上早已经没有了灵魂,宛若行尸走肉。
看到他的样子,余飞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心痛,几个月前,石磊被废去修为,驱逐下山时,恐怕也是这样吧。
在看到余飞时,孙浩才停下了脚步,眼中涌出一抹怒火,愤怒,终于让他多了几分生机,有了几分人样。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余飞,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当然不是傻子。
“果然是你!”
“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你这个卑鄙小人!”
“在你陷害石磊时,就应该想到自己现在的下场!”
“我说过,你带给石磊的伤害,我会双倍奉还给你!”
余飞的心中没有半点怜悯,他一步步的走向孙浩,毫不遮掩的释放出自己的杀意。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孙浩叙旧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余飞的杀意,孙浩也明白了自己的结局,索性放弃了抵抗,反而大笑起来,如今的他,也无法反抗。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石磊被执法堂抓去时,可是一直看着某片偏僻的丛林方向,眼中满是期待,满是希望,那希望的光芒,看得我都有些心疼,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
“可惜,他最终什么都没等来。”
“不,他等来了裁决,等来了被废去修为,等来了被驱逐下山。”
“以他倔强的性格,被废去了修为,这辈子恐怕都只能活在痛苦之中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模样,可真是……”
噗……
手起刀落,孙浩的话卡在咽喉中,永远没机会出来了。
任由鲜血在地上泪泪流淌,余飞沉着脸向山门方向走去,根本没有理会地上的两截尸体,甚至连掩埋的想法都没有。
暴尸荒野都不足以平复余飞的愤怒,至于可能会被人发现。
一个被逐出山门的废物,谁会在乎?
余飞却忘了孙浩是如何被逐出山门的,这个废物,还真有人在乎。
无论是在乎他过得好不好,还是在乎他过得好,都是在乎。
余飞离开一刻钟后,一道人影才悉悉索索的从不远处的丛林中钻了出来,遥遥看了看余飞离开的方向一眼,又看了看地上孙浩的尸体,犹豫片刻后,才绕着落霞峰,从另一处山门上了山。
刚才,他也是准备出手的,不曾想,却被人截了胡。
……
长老们的别院洞府都在半山腰偏上的地方,是最接近峰顶的地方。
而半山腰,则是内门弟子们的乐园,一座座小木屋点缀其上,虽隐于山林,但走进了,还是能够清楚的看到这片建筑群的。
在这片小木屋中最好的几个位置,有一座小院,这院子占地虽只有方圆不足百米,但四周鸟语花香,十分别致。
此时,小院中正聚集了不下十人在小院中,饮酒作乐,谈天说地,倒也是好不快活。
忽然一位弟子举着酒杯,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喝的兴起,开始大喊大叫起来:“你们听说了吗?”
“就在昨天,我们草木堂的凌禾长老,竟然收了一个杂役为亲传弟子!”
因为喝了酒,这人说话有些大舌头,但意思,表达得还是很清楚的。
“我们草木堂这么多优秀的内门弟子他不选,偏偏选一个杂役,还是个器阁的杂役,他根本就没把草木堂的未来放在心上,他根本没把落霞宗的未来放在心上,他根本没有把人族的未来放在心上!”
一连串的排比,让这位弟子越说气势越盛,越说,越是愤怒,愤怒得有些失去了理智:“谁知道这背后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交易,真令人恶心……”
这位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同伴拉住,摁在了座位上。
哪怕凌禾一向和气,那也是一位神魂境长老,若是今天的话传入了那位老人家耳中,他们在场的人都要倒霉。
不过大家虽然战战兢兢,却不免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愤懑。
草木堂虽然不是落霞宗最强的分部,但凌禾在草木之道上的造诣,还是远近闻名的,甚至不少加入落霞峰的弟子都是冲着凌禾的名头来的。
但这么多年,凌禾竟然只有凌守律和凌晨曦两位亲传弟子,也只有两位亲传弟子,或许是因爱生恨吧,这早就已经让很多弟子心生不满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凌守律和凌晨曦两人让人心服口服,不说草木造诣,至少,打得过他们俩的内门弟子,不多。
但余飞,余飞算什么东西,在这之前,根本就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甚至,他还是个杂役弟子。
所以余飞被凌禾收为亲传弟子的消息,很快就在内门弟子中传得沸沸扬扬,怨声载道。
不要说什么余飞一连通过了二堂四阁的考核,那只不过是对外门弟子的考核而已,在场能够通过的,不说十个,至少也能找出来五六个。
当然,他们只能靠蛮力通过考核。
可他们并没有去看余飞的考核,自然以为余飞的事情只是以讹传讹的谣传,更何况,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他们愿意相信的,就是真相。
一个卑微到尘埃的杂役,凭什么成为草木大师的弟子,他们这些自认为优秀,却只是普通内门弟子的人,自然会感到不忿,抱怨一番,却也无可厚非。
但巧妙的是,这位弟子似乎并不知道一桩草木堂老弟子都知道的秘事,在这个场合说这种事情,就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了。
“拉我干什么,这种肮脏的事情,他们敢做,难道还不让人说不成!”
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弟子显然酒劲也上来了,甩开拉住自己的那人,语气十分不满。
“够了,元师弟,你喝醉了!”
被甩开的那人听到元师弟的话,大为恼怒,手一抖,便是真元出手,直接将元师弟镇压在原地,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这位元师弟平时看起来倒是挺机灵的,不曾想喝两口酒就变成了浑人,若是在其他地方,就算这些话被别人听了去,只要死不承认,以凌禾长老的性格,多半也是笑笑就了事了。
但在这提,若是冯师兄不高兴了,带元师弟过来的他,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紫衣,气质不凡的青年抬了抬手,同样是手一挥,便打散了禁锢那位元师弟的真元。
“他想说就说吧,那件事,我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大家来此喝酒作乐,本来就是图个痛快,若是还像平时那样畏畏缩缩的,那有什么意思。”
“只是凌禾长老这样的行为,的确很让草木堂弟子心寒啊!”
紫衣青年的语气很平淡,但在他开口时,小院中十数人都自觉的闭上了嘴,所以,即便是声音不大,在场之人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在下一刻,纷纷被冯师兄这种气度折服,纷纷抱拳称是。
“那件事?是什么事?”
刚刚被松开禁锢的元师弟再次发问,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喝了酒,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听到这句话,那位带元师弟来的师兄心中一阵哀嚎,已经彻底认命了,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然带这么个愣头青来这种聚会。
不仅是这位师兄,小院中其余十数位草木堂弟子,看向这位元师弟的目光,也相当不善了,只要冯师兄脸色稍有不对,他们便会以雷霆之势拿下这位元师弟,给冯师兄出气。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紫衣青年轻泯一口酒,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元师弟刚入门没几年,不知道这件事很正常,不知者不怪罪,你们别吓着他了。”
说完,紫衣青年看向元师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年是被凌禾长老逐出师门的弃徒。”
紫衣青年的语气很平静,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这般气度,当真令人折服。
听到冯师兄的话,这位元师弟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连忙道歉:“啊?对……对……对不起,对不起,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说着,元师弟竟然真的给自己满满的斟三杯酒,一口一口,喝得点滴不剩,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冯师兄放心,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能不跟他们扯上关系,是冯师兄的福分!”
“我听说,那余飞在器阁当杂役时就飞扬跋扈,经常欺负同一个工坊的其他杂役,甚至还曾私自进出山门,想必是身后的靠山很硬了!”
“不过他这是没有遇到我,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一番!”
又喝了三杯酒的元师弟,口气越发的大了。
原本热闹的小院也因为他屡次三番的闹事变得安静了下来,原本的欢声笑语轻松的气氛早已经消失,让不少人心中暗暗叫苦,后悔来趟这趟浑水。
不过这一次,也没有人阻止那位元师弟了,毕竟,冯师兄已经发话。
但看着这位元师弟玩火,大家都不禁替他捏了把汗,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少喝酒,喝酒,误事啊!
“求求你别秀了!”
跟其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的内门弟子不同,那位带元师弟过来的师兄心中哀嚎一声,只能在迫切的盼望元师弟能够坐下来,哪怕是立马晕倒也好啊!
“元师弟可不能莽撞,虽然那余飞的确可恶,但他毕竟是凌长老的弟子,若是他在长老面前吹吹风,元师弟的路可就走到尽头了,为了一个废物,误了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紫衣青年脸色依旧很平静,甚至还语重心长的劝说起元师弟来,说得就像元师弟口中余飞那些罪行是他亲眼所见的一样。
但在在场的人心中,原本就形象高大的冯师兄,在这一刻,如同吹气球一般,迅速的膨胀起来,甚至冯师兄的背后,仿佛时刻带着一颗灯泡,在闪闪发光,为冯师兄笼罩上一层闪亮的光环!
“冯师兄放心,我知道你心胸宽广,但我元独秀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冯师兄放心,这口气,我元独秀一定帮你出!”
元师弟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这个聚会的领头者,像是在为小弟出气一般。
紫衣青年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并不介意。
“元师弟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早就不在乎那件事了,自然也没什么气,所以也不用出气,元师弟醉了,不要鲁莽。”
“冯师兄放心吧,我元独秀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说完,元师弟竟然放下酒杯,一步三摇的向院外走去。
这幅模样,不要说去找人麻烦了,院中众人甚至担心他一不小心行差就错,一步踏空,摔到山下去了。
“郑师弟,你去看着元师弟点,别让他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才好,若是如此,我的罪过,就大了!”
听到紫衣青年那柔和关心的话语,小院中其他人才如梦初醒。
他们才恍然大悟,这元师弟哪里是莽撞啊,这一番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令人目瞪口呆的神操作,竟然是拍了冯师兄一个大大的马屁,从此他恐怕算是彻底走进冯师兄的视野,甚至是成为冯师兄的心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这种东西,就连光明伟大的冯师兄,也架不住啊!
关键是能够将马屁拍出这种花样的,这个元师弟,果然是个人才,真没有白瞎了他独秀这个名字!
果然是真的秀!
元独秀走后,小院中再次恢复了欢声笑语,倒也没人把元独秀的话当真。
吹吹牛也就算了,为了讨好一个传承弟子而去死磕另一个传承弟子,这样的操作,不到山穷水尽,正常人是不会去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