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蛮族祭祀与妖皇联手,佛门本就力有不逮,偏偏又遇上打秋风的仙道盟,特别是一心要当黄雀的衍星宗,派了许多弟子和长老进山,见着佛门和尚就打。
衍星宗这一举动让妖族和蛮族祭祀有点摸不着头脑,彼此试探了几次后,见以衍星宗为首的仙道盟势力没有选择与妖族和蛮族大规模交手的迹象,就选择收手。
第五伦在屋子里,泡了两杯茶,茶叶还是上次那位小蛇妖留下的野山茶,味道略浓。
以前还活着的时候,他喜欢事事亲为,不喜欢假手外物,如今死后有了修为,有了曾经活着时没有的前途与手段,凡事无法亲为,只需要动动念头或者用点法术就行,反倒有点不习惯。
这次他等的人很快就来了,可能是因为本就在大山的缘故,没有让他久等。
吕正一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事情已了,只剩下些收尾的事情,我也差不多要动身离开了。”
第五伦点点头,闻着茶香,如今他身上的气运值愈发浓郁,简直快要冲破天际,浩然之气也如一柱青烟,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瞧见。
“我要离开了,天使正在替我打开天门。”
吕正一闻言一愣,端起刚放下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他。
第五伦望着窗外的天空,回忆般自语道:“我刚出生的时候天下太平无事,长大之后国运急剧衰退。苍天不仁降下灾祸,大地没有仁爱之心,让我遭逢乱世。战争连绵不休,这世道想要生存分外艰难;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痛苦难当啊!狼烟四起,胡人蛮夷大肆烧杀抢掠,世家门阀扶持叛军,导致社稷沉沦,我不愿违背本意苟且偷生,丢失了节操与为人臣的忠义,这样会让我心中有愧啊!”
吕正一愣愣无言,看着桌上的袅袅茶烟。
第五伦转身,对着吕正一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道:“我去之后,中原黎庶就拜托了!”
这一礼,不仅正对着吕正一,也对着桌上的那杯茶。
吕正一面色瞬时间煞白,赶紧起身扶起第五伦,说道:“第五兄莫要害我,你已是即将位列仙班的人物,这般拜我,可是会折我气运的,呵呵~!”
远在京城的方言,受到些许波及,被‘幽明’天赋遮掩的自身天机瞬间泄漏。
“嗯?是谁!”
赶紧再次运用‘幽明’天赋遮掩自身气机,方言继续在屋子里打坐修行,并且时不时的撩拨一下乾国皇室的龙气。
只是龙气的状态显然不太好,比之前东华宗掌门炼丹那次还要更差。
它只告诉方言两个字‘西北’!
方言开始用天机演算西北方向有何变化,瞬间各种杂乱的天机遮蔽了西北,根本难以演算。
抬眼望着西北方向,方言默然无语。
京城里某位瞎眼女冠瞬间抬头,望向方言所在的方向,展开笑颜,下一瞬间便消失不见踪影。
人群里,有位小摊贩明显的呆愣了几个呼吸,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刚才女冠所在地方,嘟嚷道:“我看花了眼不成,明明有个人在那啊?”
京城郊外。
旬日前方言过夜的地方,瞎眼女冠出现在此地,然后笑着摇摇头,一路前行。
如果方言在此地,就会发现,这女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曾经走过的路。
直到女冠走到方言当初观摩魔道弟子留下铭文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灵气自脚底涌入地底,仔细感受了一番铭文。
不多时,她笑了起来,点头自语,“原来如此!”
时间刚到八月下旬。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作为京城最大权臣的胡煦被皇帝呵斥,禁足在家,闭门谢客。
杨万里十分高兴,老妻帮他温了一壶酒。
他自斟自饮,嘴里还哼着民间小调。
“我家隔壁村的小阿牛,老实忠厚,怀抱布匹来换丝……找个由头谈婚事,送郎君渡淇水,一直到顿丘。”
方言在隔壁院子听见不着调的小曲儿,摇着摇摇头,不明白杨老头为何高兴。
喂了莲儿几颗灵果,她道:“这是今天上午的果子,没事别打扰爸爸。”
说完就回屋子继续写写画画,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一次行动的各种分析。
八月,晦日。
天机突变,杀机显现,天下骇然。
皇帝还来不及找天机阁问话,就收到一封来自西北边关的加急文书,书中言明,八月上旬西域蛮夷攻城,来势汹汹,不过旬日,边城被破,如今已退守西北河中城,固守待援。
皇帝顿时心血上涌,急忙临时召开朝会,询问对策,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吱声,他又招人去请胡煦,却被告知胡煦身染顽疾昏迷不醒。
失望之下,皇帝吐血昏迷。
深夜。
皇帝醒来,立刻招来文学殿一品大学士林树堂问话,“蛮夷扣关,何以教朕。”
林树堂磨磨唧唧的不愿开口。
皇帝见状挥退四周宫女太监,示意林树堂言明有何计策。
林树堂叹息道:“世家门阀把控朝纲,导致政令不通,为今之计,唯有一计,但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皇帝摆摆手,说道:“但说无妨。”
林树堂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这大胆的举动比起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同样惊心动魄,“颁布州牧令,派选州牧,掌一州军政,牧民御敌。”
皇帝点头,面色苍白的笑了起来,“此计,无异于服毒自杀。”
林树堂继续说道:“如此,陛下可优先派选几位州牧,特别是皇室中优秀子弟,可优先考虑封地。”
皇帝的面色终于有了几分回暖,“薪火相传罢了……”
林树堂惨然笑道:“虽是阳谋,但也许会埋下亡国之种。”
皇帝沉默片刻,沉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二日。
皇帝颁布州牧令,政事堂很快便通过这一决议,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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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与那些世家门阀子弟不同,他出生于寒门,老母依靠织绢养蚕供其读书科举,可惜由于家境贫寒,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不被同僚上官所喜,导致宦途多舛,前二十年不得寸进,游离于南方的小县城,只能做县令。
好不容易遇到某次皇帝出巡,得了赏识,才有平步青云的机会,从此踏上天梯。
可惜世家门阀掌控朝政,他这样性格耿直的官员,背后又没有世家门阀做支撑,不出十年就被赶下台。
他心有不甘,觉得自己愧对皇帝,辜负了浩荡皇恩。
这一日听闻皇帝颁布州牧令,他觉得不妥,要出门去一趟皇宫,厚颜求见皇帝。
临走前,老妻拉住他的袖子,老泪纵横。
“别人家只希望富贵,我情愿和你吃粥。你上面虽然没有老母亲,但下有年幼的孙儿,你现在这样做不对!”
杨万里狠心道:“你不要管!我去了!我已去得太晚!如今每日都见自己白发脱落,还能有几天好活?”
身着素衣,来到宫门前叩阙。
杨万里深吸一口气,犹记得当初一时得志,意气风发,看着春雪飘飘的京城,觉得世间之大,大有可为。
如今初秋将临,习习微风,亦是死谏之时。
杨万里素手以待,高呼“州牧令不可发,杨万里今日死谏,以报皇恩!”
接着行了一礼,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接下来便一头撞死在宫墙,如一头猛虎,撞碎了乾国的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