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上首,端坐着那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我一进大堂,他就冷冷的盯着我。
我也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
下首陪坐的莫勋见状斥责:“杨林,这位是秦广王麾下大司判,还不见礼!”
莫勋不在乎我的死活,但我要是得罪了上边这位,他莫都监也难逃池鱼之殃。
可老子左右也难逃一死,何必为了他而卑躬屈膝?
我只是微微躬身:“杨林见过大人。”
莫勋很是不满,又要开口,却被大司判抬手止住:“你便是魔字一九八零号阴差?”
“正是。”
他轻轻一敲惊堂木,两侧阴兵立刻一顿手中长戟,震得大堂都随之颤动:“混沌之隙郭家一脉三姓七百余口,一夕之间尽数毙命,可是你犯下的血案?”
我愕然看他:“才七百多口么?”
大司判被我问得一怔,估计他不常遇到会反问的犯人。
一旁的莫勋闻言色变:“杨林,现在是大司判在问你,老老实实回话!”
我笑了笑:“我记得应该上千吧?”
莫勋被我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咬牙切齿,但大司判只瞥了他一眼,便把他到了嘴边的呵斥给憋了回去:“你只管答话便是。”
“对,是我做的。”
“你杀了多少人?”
“一个。”
莫勋忍不住再次叱喝:“大胆!司判大人面前,你还敢巧言诡辩!”
我干脆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我不知道他交上去的案卷里是怎么写的,但老子亲手杀的就只有苏城一个,其余被大阵拖累而死的人完全是咎由自取,说白了,关我屁事?
惊堂木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敲的却不是我,大司判扭头看向了莫勋。
莫勋急忙起身,堆笑拱手:“大人容禀,这杨林狡狯非常,最喜欢推诿抵赖,那些人的确是死于战阵之中,但导致战阵崩溃者正是他,所有因果自当算在他头上。”
大司判没应声,平静的看着他,直到把莫勋盯得战栗不安,才平静的问道:“是我审,还是你审?”
一句话,令莫勋大惊失色,连连鞠躬:“大人恕罪,卑职……”
大司判还是没应声,任他不停的鞠躬,莫勋扛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大司判这才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莫勋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脑袋低得几乎压到胸口,还在不停的哆嗦。
这一刻,我只觉这些天来郁结于胸的那口闷气全都吐了个干净,再看这位大司判,那真是无比顺眼。
而他也朝我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他冲我笑了笑。
“你杀了苏城,毁了他操控的战阵?”
他的声音仿佛永远不会出现波动似的,平静如水。
“是,那老小子倒行逆施,想仗着人多毁了我们,我不杀他,我们就得死。”
“哦,用你们的话说,这应该叫正当防卫?”
我一听就乐了,这位爷是想替我平反还是怎么着,怎么觉得他想替我开脱呢?
“没错,大人消息很灵通啊,知道阳间正在重修法典,正当防卫不再是摆设了呢。”
他微微把身子往前俯,目光里透着一丝玩味的看着我:“你可知道,这里是阴司?”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一下就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阴司法典大多数是以因果量刑,也就是说,不管我为什么杀人,杀孽总要算在我身上,甚至那些直接因我而死的人,也都是我的孽债。
嘈,要判就痛快的判,既然你打算依法严办,那跟我聊特么啥正当防卫?耍老子呢?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骂人的档口,他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在手里摆弄着,淡淡的道:“按律,当打入无间地狱,永不开释。”
两侧阴兵齐齐一声低吼,十余支长戟顿在地上,咣咣两声震响,震得地上石砖碎裂,屋顶瓦片直颤……
虽然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苦涩,老子一辈子斩妖除魔,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真特么搞笑,真特么可悲!
然而,没等我自怨自艾,他又不咸不淡的开口了:“孽债算清了,现在算算你积下的阴德吧。”
我眼前顿时一亮!
论阴德,老子就算成不了佛,也足以把莫勋撵下台,自己坐上都监的宝座。
可没等我高兴起来,他又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别高兴太早,功过不相抵,之前的阴德换你来世的福报,只有事出当日的阴德才能抵消你欠下的孽债。”
我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那么一点就喷出来!
这特么什么人呐,怎么当上的大司判?
只见他翻着案头的账本,煞有介事的嘟囔着,好像我当天积下的阴德有多难统计一样,可是天知道,老子当日除了跟苏城拼命,压根没干过其他积德行善的事儿,要是一定说有,那就只能说帮了洛凝风他们,成功助他们摆脱了困境。
然而,就在我垂头丧气的当口,他突然轻咦一声,停住手上的动作看向了我。
“你竟然救了他?”
我不报任何希望,甚至都没搭理他,他爱玩就让他玩去,老子没工夫跟他逗哏。
“妖龙泽应是你救的吧?”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都说那苏城倒行逆施了,他带着族人把泽应堵在自家老巢里,让人家堂堂一条龙,憋屈了近百年,为的就是把人家扒皮抽筋。”
“可泽应是妖族,救他算不得积德吧?”为免他泼我冷水,我先把他台词给抢了。
谁知,他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表情愈发值得玩味了,那模样就像在嘲笑我,抢台词的工夫练的太差……
“妖祖泽应,百年前曾以龙身撞塌悬镜崖,倾泻山石堵住了决口的江堤,使七个县免受洪水肆虐之苦,救黎民数十万,功德足以封神,连地藏菩萨都曾褒奖过他,称为义妖!”
听他不慌不忙的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忍不住狠狠一震,这么说,老子不用死了?
可随即我却更绝望了,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他,这丫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跟外边那个姓裴的老头子串通好了在玩我?尼玛,一万个纸人呐,我还是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