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还阳,与生魂不同,生魂即便下了阴司,但在阳世仍有肉身牵扯,还阳轻而易举。
而人死之后,这一丝牵扯便彻底断绝,想要还阳只有两条路,要么闯过黄泉路上重重险阻,从鬼门关偷溜出去,要么就只有得到阴司特赦,被阴差亲自送上去。
以我的身份和死因,特赦就不要想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闯黄泉!
我虽有阴差令,但那是发给阳世人用的,阴魂拿着阳世令牌,一露头就得被抓个现行,想凭它蒙混过关那是不可能了,我也只能把主意打到那些老铁匠的身上了,他们在这地下混了不知多少年,总该有些门道。
说干就干,我透过后窗观察了一下的动静,确定无人之后,便隐去气息,翻窗而出,仗着阴魂特有的轻盈,一瓢便飘上了墙头,墙外是一处林园,虽然谈不上什么经典雅致,但也有模有样。
我观察了许久,竟未发现守卫,便壮着胆子跳了出去。
谁知刚一落地,便惊觉脚下不妥,地面上一滩水渍似的东西竟人立而起,就活像液态金属终结者那样,凝成了一个面目冰冷的阴差,不等我动作,他已然拱手道:“大人子夜翻墙,意欲何为?”
这话看着客气,但配上他那生冷的语调,就成了赤裸裸的质问。
我不禁哑然,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我这样的,顿了顿我才指着园林干笑道:“呃……嘿嘿,我瞧着这边景色不错,便出来溜达一圈,差爷您这藏猫猫的工夫真是独到,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阴差语气冰冷:“大人谬赞,阴司不比阳世,处处凶险,大人请回!”
他不容置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态度,跟监狱的看守对待囚犯也没什么两样。
我暗自恼怒,不是恼他,而是恼自己大意,明知莫勋必有防范,却还是轻敌冒进,现在惊动了守卫,若是强闯定然会惹出莫勋,可要是就此回去,又心有不甘。
心念一转,我故作不满的挑起了眉头:“我想去哪儿,轮得到你多嘴吗?一个下人也敢这么放肆,看来是莫伯父太仁慈,惯坏了你们!”
说着,我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那阴差果然不敢硬拦:“冷眸奉都监之命护卫大人,您若一意孤行,出了问题,冷眸实难向都监大人交差,还请……”
我冷哼一声打断了他:“我溜达一圈就回去,难道这都监府周遭也不安全?”
名为冷眸的阴差终究语塞,没敢再强行拦阻,想来莫勋肯定有过不准与我撕破脸之类的吩咐,而这也正是我能利用的一点。
这家伙担心我走远,肯定不敢回头去报告,未曾撕破脸,又不好高声叫嚷,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默默跟在我后边,等老子找个没人的僻静处……嘿嘿。
虽然我是初来乍到的阴魂,实力或许还不及这冷眸,但我与鬼魅妖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手段又岂是一个小阴差能防范得了的?悄无声息的做了他还是比较容易的。
我迈开八爷步,一步三摇的向园林深处走去,同时左顾右盼,看似望景,实则寻觅着方便动手的所在,谁知这园林看似简单,实际上却真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溜达了足有一刻钟才瞥见远处林木掩映下,露出一个亭子尖。
我吧嗒了两下嘴,琢磨着距离都监府已经够远了,在那片林子里动手应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于是我突然加快步伐朝那处走去。
身后那团阴冷的气息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我不自觉的翘起了嘴角,这货的隐匿工夫不差,就是心智差了那么一点。
眼见进了树林亭子在望,我已经懒得再掩饰什么,速度几乎与飞掠无异。
可就在我转过最后一重林木,看到亭子的一瞬间,我猛然刹住了身形,满脸愕然的看着亭子里对坐的二人,一时不知所措!
亭子里坐着的,竟是莫勋!
说实话,这档口我是真懵逼了,实在编不出飞奔来此的理由,下意识的转头四顾,寻找最好的逃窜方向,也好在翻脸时有个应对。
我能对付那阴差不假,可对上莫勋,必是凶多吉少,硬撼更是死路一条,何况他对面还坐着个女鬼,关键时刻必会帮凶。
但没等我动作,莫勋倒是打了个哈哈站了起来:“贤侄怎知我在此处?”
我硬生生忍住了逃窜的冲动,但仍旧紧绷着神经,盯死了他,堆起笑脸道:“我若知道伯父在此,哪敢前来冒犯,只不过是闲着没事四处溜达,恰好遇上罢了。”
这时,冷眸也紧追而至,一眼瞥见莫勋,他也懵逼当场,愣了一下才赶忙施礼:“都监大人饶命,属下追这个……不想惊扰了大人……”
莫勋看了一眼冷眸,脸上浮起怒容:“行了,下去吧。”
“这……”冷眸这个死心眼,紧盯着我,仍不忘使命。
莫勋声音转冷:“我让你退下!”
冷眸这才醒悟过来,惶恐施礼,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莫勋玩味的笑了笑:“贤侄雅兴不浅,午夜竟还游园。”
我此时也定下神来,刚才那情形,莫勋要是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那就不是莫勋了,但他既然不想撕破脸,我也没必要非得跟他硬怼。
“哈,伯父不也一样?”说着,我还瞥了一眼仍端坐在亭中的女鬼,这才惊觉,此女竟美得好似一朵空谷幽兰,虽然只瞧见了侧脸,但那近乎完美的轮廓配上顾盼生姿的凤眼,只让人觉得鬼气到了她身上都胜似仙气一般。
当然,再美我也不会多看,这种关口,保命要紧。
莫勋闻言打了个哈哈,用那种是男人都懂的口吻笑道:“你小子,不许胡说,唐突了佳人,我可饶不了你。”
我诧异于莫勋表现出的和蔼气度,但随即明白,应是那女鬼的功劳无疑,若非莫勋想在她面前表现,今天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我也故作了解的哈哈一笑:“不敢打扰伯父,杨林这便告辞。”
别看我俩说说笑笑,其实直到此刻,我都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逃跑,只要莫勋有任何异动,我都会毫不迟疑的开溜。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莫勋,他显然有所倚仗,根本不怕我趁机溜之大吉,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竟然一副任我自行离去的架势。
我心中虽疑,但自然不会犹豫,连忙转身就走。
但我还没迈开步,就听身后一个柔美的女声,幽幽的自亭中传来:“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