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斌要将黑『药』厂之事从严从重处理,但我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
他们办案都是遵循正常途径,对江湖中的路数,作用有限。
而且黑龙教敢如此倒行逆施,自然早留好了退路,查下去也不可能查到他们身上。
有些话,我没对方文斌讲明。
化骨池榨取出的亡灵骨血,有很多用途,最可怕的一种,是蓄养阴灵。
稚童初生,体内先天之气尚未散尽,而这先天之气又分阴阳,人活着的时候,阳气旺盛,阴气不显,可一旦死亡,阳气便会消散,阴气却会凝聚于尸骸之内久久不去。
稚童尸骸内凝聚的一丝先天阴气尤为纯粹,是滋养厉鬼阴灵的上品,练成阴丹,效果倍增。然而单个尸骸内的先天阴气极为有限,于是便有了这种积少成多的化骨池,尤其是死后怨念不散的稚童,利用化骨池榨取之后,所得骨血,对养鬼者而言,堪称无价之宝。
黑龙教藏污纳垢,有养鬼者藏匿其中并不稀奇,关键在于,能动用黑龙教的资源在这黑『药』厂之中暗建化骨池,此人在教中的地位必然极高,得了这化骨池中汲取的亡灵骨血,其道行也会达到一个十分可怕的境界。
邪道之所以称之为邪道,就是因为这些人不遵循正途,或者畏惧正途艰辛,改以不择手段的方式提升道行,讽刺的是,偏偏这些方式总比正途来得快来得猛,所以他们的道行通常都很惊人。
而且养鬼者常年与怨灵为伴,脾『性』大多阴狠凶恶,方文斌虽然身居高位且一身正气,等闲妖邪难近其身,但得罪了这样的人,后果着实堪忧。
以方文斌的脾『性』,我即使把这些话跟他说了,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激得他反其道而行,行事越发招摇,手段越发激烈,好以身做饵引那养鬼者现身。
可即便不说,那家伙就真会忍气吞声,任凭方文斌毁了他的心血而不予报复么?
我一时头疼不已,坐在车上暗自琢磨对策。
而与此同时,大盛宫最北端一间幽暗的大殿里,四个拥有强横气息的人聚首殿中,以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判断,至少都是踏入了圣境的强者,可现在他们一个个全都低头俯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细看这大殿,形制几乎与庆长生接受教众朝拜的那座金碧辉煌的长生殿完全相同,只是少了那飘渺的仙气和灯火后,显得阴气森森,犹如鬼域。
一个魁梧的身影负手昂头站在大殿最高处,身上透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这气息萦绕在他身体周围,令人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就连他的声音,也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似的,混杂着一丝彻骨的冰寒。
“好个杨林,藏匿得如此之深!”
“以此看来,他前些时日的蛰伏,分明是以静制动,待看清了我全盘计划,才覆手为雨!”
下方四人中,一个站在后边,满脸虬髯的男人应声:“您太抬举他了,一个黄口小儿,哪有那么多的算计,这次失手,不过是他运气好。”
上首的身影冷哼:“蠢材!”
“所谓运气,是胜利者的自谦,是失败者的推诿!”
虬髯男子被如此呵斥,却不敢辩驳,反而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起了傲慢的神情。
那身影像是自省,又像是提点般淡淡的说:“本想剪除其羽翼,却反而被其伤了皮『毛』,这一局,是我败了啊。”
与虬髯男子并肩而站的是个长须道人:“是我等办事不利,没查清他的底细,动手之前没发现他竟与那姓方的渊源深厚,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属下愿负全责,请您责罚。”
“算了,那『药』坊不过是一个供奉的些许孝心,不值一提,此后行事,当谨慎一些。”
下方四人感激不已,同时深深一躬,半晌不起。
那身影沉『吟』良久,才又问道:“陆俊可曾痊愈?”
虬髯男子道:“早好了,可一直赖着不走,我就不明白教主到底看重他什么!”
“陆俊强过你百倍,教主不看重他,莫非还要看重你?”
虬髯男子被噎得张口结舌,虽然不敢反驳,却还是忍不住面『露』不忿。
“传我法喻,命他即日启程赴任,勿再拖延。”
四人再躬身:“遵令!”
“惩办肖家的事,就由他做主,老虎,你陪他去,听他差遣。”
虬髯男子顿时急了,瞪大了眼珠子嚷了起来。
“上尊,我好歹是教中护法,怎能由他一个执事差遣,我不服!”
他这话一出口,殿中突然阴风肆虐,风头里,数不清的黑影呼啸而过,刀甲峥嵘,随着整齐的铁甲抖动声,大殿两侧的黑暗处,顿时被无数彪悍的重甲阴兵所把控,一息之间,无数由阴风凝聚而成的利刃、弓弩齐刷刷的指向了下方四人。
四人大惊失『色』,却不敢稍有反抗。
那身影淡淡的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可好?”
虬髯男子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他并肩而立的道人赶忙抓住他的胳膊:“老虎你傻了吗?上尊是信不过陆俊,才让你跟过去监督,这不正是上尊对你的信任嘛,还不赶紧向上尊赔罪!”
虬髯男子醒悟过来,噗通一下双膝跪倒,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上尊饶命,属下口不择言,罪该万死!”
上尊沉默,大殿被那些重甲阴兵身上散发出的暴虐气息所充斥,四名圣境置身其中,也犹如怒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像要倾覆一般。
虬髯男子哪还敢顶撞,不要命似的使劲磕头,嘭嘭之声响个不停。
好一会儿,上尊的冷哼声响起:“真是个蠢材。”
“是是是,我就是一只蠢猫,以后上尊让我干啥我就豁出命去干,绝不多半句嘴!”
阴风消散,殿中再不见半个阴兵的身影,下方四人如蒙大赦,尽皆汗透重衫。
“你们下去吧。”
四人连忙告退,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什么,躬身问:“那姓方的怎么处置?”
“杀了便是,还需问我?”
“上尊明鉴,他还有个女儿,明日飞抵本市。”
“一并杀了,助逆者,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