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法击败山中部族,哪怕只是拖延了过多时间,他们自己也只能取消开山拓路的计划,如此则会成为朝廷的笑柄,给朝廷大员们攻击的口实。
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自家大人就完美地化解了与白族的冲突,甚至还化解了两族百多年的恩怨。
虽说他们给了诸多优惠的条件,短期内给了山中部族很多特权,可从长远来说,等于让他们下山成为朝廷编户。
诸多部族加起来,那可是数以万计的人口啊!他们这份功劳,比起为大唐开疆拓土的军功,也差不了多少了!
朝廷这下子必是无话可说,各种奖赏与优等考绩少不了,将来升迁也会考虑此次大功,他们甚至还有机会凭这样的功劳名列青史,被后人记住姓名!
于读书人而言,有机会名留青史,那才是真正让他们感到荣耀之事。
再想象到这样的大功,是兵不血刃就立下的,他们只是负责与白族长老进行谈判,那就更加难得了。
韩东时微微一笑。
现在他在罗州刺史府的威望早就建立起来,非是几个顽固的官吏所能动摇,原先效忠于辛成的那些官吏,在自己面前只是个笑话。
所以,对众人的敬佩他不怎么在意,只是叮嘱他们几个注意事项。
“和议虽然达成,但之后如何执行才是关键,主持官吏务必记住要公平公正,只有以公平为先,才能让人心服。”
“不论是汉人还是山中部族,若有作奸犯科者,自当严惩,而且要示之于众,只要你们持公行事,哪怕是山中部族之人犯事被罚,他们也不会有怨言。”
几位官吏心悦诚服地恭听着,一边连连称是。
韩东时再看向前来慰问的柴靖与杜大泉。
“两位现在不需要再担心开山拓路之事了吧?为了安定山中部族之心,本官还有事情需要劳烦二位。”
各大商会消息灵通,早就听说韩东时的开山计划受到山中部族的阻挠。
最紧张此事的,就是以柴靖为代表的罗州本土商会,以及杜大泉那些襄阳的大商会,所以他们早早赶过来以慰问为名行探询之实。
柴靖对于韩东时的忠诚是不需要质疑的,现在他们柴家早就跟韩东时绑在一起。
只不过,他也背负着不小的压力,其他商会世家也希望从柴靖那里吃到定心丸。
杜大泉就不必说了,他刚刚才对韩东时表了忠心,甚至还愿意为开山拓路提供大量的银钱支持,假如此事黄了,那他就真成了商界的大笑柄。
别看他实际投入的银钱还没有太多,那种声望的打击,对于商会来说同样致命。
更不必说,关中东南部的山路开拓,受益最大的就是襄阳地区,他自然是最关心的。
其实,洛阳等地的商会也同样关注此事。
只是,洛阳自己就是比关中更加发达的地区,跟山东诸州的联络也很方便,他们有极多的获利选择。
再加上洛阳商会跟韩东时之间的关系也不像杜大泉那么紧密,所以才没有派出代表的商会前来“慰问”。
看到韩东时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与山中部族的争端,开山拓路的计划依然能顺利推行,两人简直心花怒放,对于韩东时要求帮忙的话,自然是满口应承。
“开山拓路还需要一段时间,让商队熟悉新的山中道路所需时间更久,在那之后,新的商路才能吸引越来越多的商队。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两家的商队能作出表率。”
“在修好新的山路之前,就优先派商队通过山中部族的领地来往于关中和襄阳二地,当然了,安全方面我可以专门与白族之人协调,让他们做出保证。”
杜大泉立即反应过来:“明白了,大人是想提前让白族之人尝到其中的甜头,免得现在达成的协议有所变数。”
柴靖也同时明白过来,忌惮地瞅了杜大泉一眼。
此人头脑灵活,又有魄力,对韩东时“舔”得又给劲儿,真真是自己的一大劲敌啊。
还好他的眼光魄力也不差,在韩大人入主罗州的同时就带头投效于大人麾下,否则现在他在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必定已经被杜大泉给抢过去了。
韩东时微笑道:“说得不错,人性总是短视的,我通过实际利益,让白族中人避开了对山神的畏惧,更需要让他们快速看到实际的利益,巩固这种心理。”
“哪怕现在能给他们的甜头还没那么大,但是在心理上的暗示却是极重要的,同时这也是摆给其他山中部族看的,只要愿意与朝廷化解恩怨,达成协议,都有机会分享好处。”
韩东时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只要跟白族达成协议,就自然能说服其他的山中部族。
白族确实是诸部族中势力最大,也最有威信的,可是各个部族之间也有恩怨,山中部族并非都是白族的应声虫。
只有让他们真正看到未来的好处,才能说服更多的部族迟早学习白族的做法。
等到大部分部族都愿意与汉人和解,站到韩东时的一边,剩下的顽固部族也就不足为虑了。
已经做出选择的部族自然会把他们视为眼中钉,以激烈的手段“说服”他们。
韩东时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加清楚山中部族们生存的严酷性。
对那些顽固到最后依然不想改变的部族,恐怕下场绝对不会美妙。
历史上,像他们这样连名字都未曾留在史书就直接“消失”的部族不知多少,韩东时绝对不会为他们感到半分惋惜的。
杜大泉和柴靖自然不会有异议。
现在就派出商队往来于关中和襄阳,能获得的利润自然不高,但是大人既然许诺保证他们商队的安全,那风险就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而如此做最大的好处,不在于商口利润,而是得到大人进一步的好感!
这种求之不来的长期投资,以他们二人的精明自然不会错过,甚至还会“争先恐后”地借机表达忠心。
就在此时,许大夫脸色凝重地从外面走入帐中,没有理会自己的失礼,更没有理会一旁的商会二人组,直接走到了韩东时面前。
“大人,我接到一个消息!”
韩东时看到许大夫的样子,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被唬了一跳,除了疫情最严重的时间,还从来没有见过许大夫这副模样啊。
“许老,有事直说。”
“白族中人答应让大人您继续开山拓路,私下里依然不放心,他们不想为难大人,却私下举行祭祀,想着安抚山神的愤怒。”
韩东时和柴靖杜大泉都露出恍然之色,也没有意识到这事有什么严重的。
他们虽然让白族人自己回避了可能的山神发怒,但他们自己不可能真的放心,依然忧心得罪山神,通过举行祭祀的方式寻些“心理安慰”,这样的举动也很正常嘛。
韩东时也误解了许大夫的意思,微笑着安抚道:“许大夫休要着急,他们要祭祀便让其祭祀好了,这并不代表他们反悔,更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山神动怒,影响白族美好的未来。”
许大夫急道:“大人可知,他们举行的不是普通的祭祀,而是人祭!不知多少人会因此白白丧失性命的!”
“什么!人祭!”
韩东时这下坐不住了,震惊地站了起来。
对啊!
哪怕在大唐治下,某些观念较为落后地区,也还保留着人祭的传统。
远的不说,就说大河两岸,还有些村镇会搞什么“祭河神”,希望避免洪水灾害。
山中部族的祭祀方式只怕会比那些落后的村镇更加野蛮,他们搞起人祭来,不会只是一两个“童男童女”,而是大批的活人!
许大夫痛心地道:“老夫虽然屡次进入山中部族救人,也多次告诫他们断绝人祭之事,可是却一直无法说服他们的部族长老们,没想到这种惨剧又要发生了。”
“大人,那很可能是数百条人命啊!现在他们也算是大人您的子民,还请大人为他们谋一条活路啊!”
许大夫自己已经尽过所有的努力,都没能改变山中部族们,所以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只能想到韩东时。
韩东时现在在白族中也算是极有威望,再加上他鬼点子一向很多,若由他和自己一起出面,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
韩东时毫不犹豫地道:“走!我们现在就前往白族,一定要阻止此事!”
话音刚落,许大夫脸上露出喜色,可柴靖和杜大泉却连忙拦在了韩东时身前。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山中部族祭祀的传统,乃是他们的祖先所留,而且还是其部族内部事务。您刚刚才想出妙招,与白族达成协议,若是强势干预此事,必定会激起白族中人的反弹,那之前的心血才真是白费了。”
“大人,还请您顾全大局,先作忍耐,就算想要改变山中部族的陋习,也应徐徐图之,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
两人都不想开山拓路之事再出波折,当然要尽力阻止韩东时的冒险举动。
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与大人为敌,反而是出于对大人的忠心。
许大夫一听,神色也黯淡下来,带着几分期望地看向韩东时,不知道韩东时最终会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