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霜也察觉到舱外异动,扶着柳燕到船艄。眼见福船不受控制,随风前行,正狐疑不见张少英。哗啦水声中,张少英冲天而起,顺带了七八条海鱼仍在甲板上。柳燕吓了一跳,姬灵霜却明白张少英究竟做了甚麽。蛰伏在海水中,凿穿对方船体,这看似简单,无疑是拿命去赌,何况张少英虽识水性,但这茫茫大海岂能与小天湖相比。柳燕这时也明白丈夫做了甚麽,想上前去却感身子虚浮,气力不支。二妻沐浴过后,换上了干净衣衫,气血恢复不少,张少英虽知柳燕身子抱恙,却不愿流露太多让姬灵霜反感,当下只是招呼洛裳将鱼烤熟。
柳燕忍住不催促张少英去换衣衫,张少英竟然没有答应。姬灵霜明白,其不愿让自己看见二人的亲昵。即便如此,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的委屈和屈辱,他何曾来劝过?不觉一阵哀怨。
张少英问清了加上那座淡水岛的方向,便与洛裳操帆改向。
反观后面追击的三艘福船,其中一艘不久便沉没。也不知张少英用的甚麽手段,福船之坚即便身负神功,也要费些气力,何况是一连三舟。待张少英下帆来,姬灵霜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在谋划甚麽?”张少英摇头,说道:“没得选择的时候,我只能如此选择不是吗?”姬灵霜道:“这与更革相差太远。”张少英摇摇头,说道:“这是一个朝武联合的新谋划,谓之禁方。”姬灵霜道:“纵横派为了更革已经付出太多,你该明白要想达到禁方的目的,需要的不仅仅是时日。”张少英道:“我不会拿弟子们的性命做垫脚石,亦不会拿纵横派的根基做赌注,你宽心即可,好些养着吧。”瞧得张少英略带命令的语气,姬灵霜陡然发觉这个男人她越来越陌生了。
数里外的海上,两艘福船带着三艘船的人丝毫不拥挤,亦陆续派遣小舟来追击。眼观之下,洛裳与陆重体会到了为甚麽很多人都说杀手虽聪明,但除了杀人,行事都愚蠢。小舟本为逃生之用,将小舟拿来攻击又能起多大作用?张少英夫妇虽只三人,但姬灵霜在燕京独战近三十人的警巡院高手早已传遍武林,之前谋晓芳何其厉害?在姬灵霜手下一招都没有走下去,何况还是其体力不济之时。瞧着快速前来的两艘小舟,洛裳渐渐发觉不对劲,小舟上的黑衣杀手竟然拿着长弓,显是欲火箭齐射,当下向船艄上的陆重说了。陆重身子无法动弹,眼见杀手愈近,正担忧,却见张少英从船舱里架出了一架床弩,不由吓一跳。但见张少英陆续搬出了三架床弩架在船艄,顷刻便好。掌帆的洛裳眼见如此,不禁露出冷冷笑色。伏击时竟然没注意,压在行头下的架子竟然是床弩,这种东西如今是声名大噪。
张少英架功拉弦,陆重看得出这种东西很复杂,显是器宗的玩意儿。这些各宗的东西张少英都可以随意弄到,这个面子不是人人都有的,自张少英凭空而出,这个天下间的好处都被他占尽了。张少英用的这床弩与他们见过的不同,复合双弓是架在圆木上的,可四面转动调整方向。但见张少英运力绞弦,一掌拍下弩机,啸风尖锐而出,百步外小舟上的杀手见得真切,皆翻身窜入海中。张少英顺势又射了一弓,只是箭术不怎麽好,竟然射偏了,不由大感惋惜。姬灵霜瞧得张少英忙上忙下还射偏了,上前推开张少英,上箭,拉弦一气而就,嗽得一箭射出去。另一艘小舟上的杀手似是觉得弩箭也不过如此,竟然出刀抵挡,弩箭虽被劈落,却也被弩箭强大的冲击力带入海中,虎口迸裂。
这番还击将两艘小舟上的杀手吓得不轻,即便都不缺水性,但如此攻击明显不利,当下两艘小舟又划回去了。
倒是姬灵霜盯着张少英周身沸腾的真气,显是耗损不少,若不是飞天乘龙斩,便是弑血横秋了,具体亦不清楚。张少英体内真气太杂,已有混合之像,她也不知张少英究竟练到如何地步。张少英似是松了口气,向洛裳说道:“到淡水岛还有三日行程,他们已不足为虑了。”洛裳狐疑中,张少英顺手将一架床弩拆了,大斧上手,竟然做了一张简单的轮椅让柳燕坐着。
折腾了半日,张少英身形有些虚浮,便自顾调息,这时候洛裳与陆重算是见识了张少英的不一般。其周身真气蒸腾,阳光下乏光盈圈,这般真气混为一体的神韵已是大成之境,其能有今日着实非虚。柳燕瞧得丈夫如此神韵亦不知其中蹊跷,不由暗暗担心。调息半个时辰,张少英由盈盛至静,至端无,平凡而止。几人就这麽盯着张少英调息已毕,张少英瞧着一众人大眼睛盯着自己,一脸诧异神情,不由淡淡一笑,并未解释,反向姬灵霜望去,姬灵霜触及其目光,身子侧了过去。
张少英神色中难掩失落,见到柳燕投来鼓励的目光,不由五味杂陈,似是欣慰,又是疲惫和无奈。
追随在后的两艘福船眼见无法短时间追上,便没再采取行动。这茫茫大海中船是唯一的生存之处,刚刚的大意已然失了一艘,再经不起任何损失。晚间,因为对附近海面的不熟悉,张少英选择了将船停了下来。陆重与洛裳均觉不妥,不到半个时辰身后的两艘福船便追了上来。张少英似是并没在意,让其他人歇息,他自己放哨。柳燕与姬灵霜均不理解张少英的做法,却也猜到了一点。
子时刚过,两艘福船上的杀手便摸了过来,先是欲以火箭故技重施。张少英仍以床弩还击,将其攻势压制住。于是杀手也学聪明了,耗了一阵,突然两艘小舟分开来袭。张少英一人无法防范如此大的福船,终究给杀手摸上船来。但见张少英背持白兰剑而立,一股内敛深邃的英气瞬逼场间。上来的黑衣蒙面杀手一时踌躇起来,其虽为杀张少英而来,但此刻其人便独自一人站在面前,竟有些不习惯。清白兰君张少英的名头在如今的武林便是神话的存在,许多瞧不起他的杀手都亡在其手。
眼见船上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张少英开口说道:“进一步即是死局,诸位皆身负绝艺,岂非可惜?”一众杀手均暗下心思,一行几人全无组织,只有一个目的,杀掉张少英。但张少英直言前进一步即是死路。船上黑灯瞎火的仅张少英身畔仓沿下挂了一盏灯笼,船上虚实并不清楚。
坐在桅杆上的洛裳见到如此情景,已知这些人失败了。这些人单独行动起来,各个皆是狠角儿。这番九人面对一个人竟然尚有犹豫,犹豫对杀手来说,绝对是致命的。终于有三人动手了,起身的那一霎那,突然颓然倒地,一番抽搐之后竟然就此没了声息。这番变故,身下的六人皆骇然至极,不由向后退去。这下姬灵霜算是看出来了,这是灭魂法印,只是又有些大不相同,显是掺杂了弑血横秋的缘故。这类武功太过精奥和玄乎,灭魂法印更是武林的禁忌,自天罪之刃以来,没有任何一个武林名宿可以在其招下存活。当年的冥宗北宗之主,慕天光,仙宗侠菩提皆败在这一招上。
张少英向前一步,自柁楼跃下甲板来,余下六个杀手突然折身分开。张少英并未拔剑,杀手分位看似自保,看似围攻,实则在几个未有默契之人的围攻下,其破绽也最多。张少英萃取武学巅峰之道,对于这些破绽最为擅长。其展现出来的端重若无震慑着每一个杀手,身未动,六个杀手已然倒地,这一切只在转眼之间。
窗后的姬灵霜这时才瞧得真切,不由瑟瑟发抖。张少英此时使的完全是另一种路子,很显然,那是灭魂法印与弑血横秋的合二为一,是传染术与精神术的合体,竟然在其身上展现了。若真是如此那太可怕了。灭魂法印注重的便是传染术,那是人体,毒源,功体,药理,手法,天气,地势,人时等极端复杂的禁术,至少在纵横派是如此。历时多年,奔月的弑血横秋与御留香的灭魂法印皆有不小的变化,她也不是很清楚。.
张少英扫视着倒下的杀手,眼中只剩疲惫,杀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也许多杀一个人与少杀一个人没有区别,但他累了,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皆来自于姬灵霜与柳燕的感情。如今情变,这一切的支撑只是一份责任,因为他是纵横派掌门人姬沄的入室第三弟子。
张少英将九个杀手的尸体搬到了甲板上,自是打算入地掩埋。
这一晚张少英坐在船头和衣而睡,柳燕劝了三次,张少英只是歉意的一笑,并不言语。柳燕转过身去便忍不住泪下,非是丈夫对自己的不在意。而是丈夫身上那份卓然的沧桑,面对于夫妻之情,似是愈来愈淡了。这一切姬灵霜均瞧在眼里,亦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