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珣起的很早,暗中去见了姬誊。
你昨日掉队,竟无一人察觉。
姬誊却是不以为然:被忽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在意。
说着,他取过屋内藏着的酒,扔给谢珣一坛。
见你还有心思买酒,想必昨日顺利。
姬誊难得笑了:自然。往前都是由洲叔帮忙联系舅父的旧部,昨儿我是第一次见他们,他们也纷纷愿追随于我。
甚至……这些人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去复仇。
甚好,可算是如虎添翼。
谢珣说着,又念起一事。他不由凝重:崔韫怕是知晓你我的事。
姬誊解开酒封,豪爽的捧起来仰着喝。烈酒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知道便知道了,他这种人自是瞒不过。
我也不愿花心思,去瞒着他。
六年前他就便暗中培养势力,想来做这些无非是为了护住崔家人,不愿坐以待毙,只为山穷水尽下留一条退路,这些年,他那些各地的暗桩只多不少,只会比你我想的,还要不容小觑。
他对崔韫的评价无疑是高的。
知道也好,我还怕他不知道。
谢珣听到姬誊说。
日后若是遇到难处收不了尾的,必要时还能寻上他求掩护一二。
谢珣闻言,却是摇头。
他这种人漏山不漏水,我观他神色,只要不牵连崔家,后头我们的人行事闹的再大,他只会隔岸观火,而要让他出手,只怕难。
你还是不够了解他。姬誊意味深长。
他也就瞧着清心寡欲,若真有了事,只怕热闹不够这把火烧的不旺,他还会背地里添上一添。
崔韫私下的那些动作,只怕做的炉火纯青。
这些年,盛京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十有八九就是崔韫抬抬手给闹大了,为狗皇帝添了不少堵。
偏偏,还以一副臣为君分忧的姿态,再去摆平。
简直是……乐此不彼。
姬誊愉悦的扯了扯嘴角,手里再度玩起了金锁:他同崔将军和崔柏到底不同,崔家世代忠良,也就只出了他这一个反贼。
谢珣不相信。
崔韫这人虽然将心思放到漾漾身上,可应当不该如此黑心肝。
可偏偏姬誊的神情做不得假。
姬誊也没必要夸大其词。
很快,姬誊又道:据我所知,其名下还有不少产业。都交给手下的人料理,他从不露面。只怕无人知晓他是背后的真正东家。
他感慨:挺好。
回头,我若缺银子就找他借。
崔韫若不借,他就帮谢珣去追沈家女娘。
姬誊打算的很好,再见谢珣怔愣,他顿了顿,又不经意的问。
四皇子妃那边的事,他可有说我手段残忍?
爀帝要彻查,姬誊也丝毫不慌。
狗皇帝,绝不会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谢珣:不曾。
崔韫甚至提都没提。
谢珣温和的看向姬誊:虽说不该殃及妇道人家,可你不过也是以牙还牙罢了。
要知道当年,邵锦荟在生姬誊前,曾产下一女。
姬誊其实还有个姐姐。
生的粉妆玉琢。
后来,邵锦荟被打入冷宫,无法护她周全,小公主是被邹皇后同静妃联手活活害死的。
爀帝当时
需邹皇后同静妃母族的拥护,且死的又不是皇子,也就忍痛未曾出面做主。
一报还一报。
虽说祸不殃及池鱼,可谢珣有妹妹,推己及人。
他没法做到存有善念。
无非是因果轮回,恩怨轮转。
————
从姬誊那边回来后,谢珣陪着谢宜宁用了早膳。免不得多多叮嘱。
官家震怒,太后老人家病情加重,瞧着情形只怕不好。今日莫乱走动。
谢宜宁温顺的点了点头。
谢珣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针箜篮上,里头装着针线。
他再清楚不过,谢宜宁惧生人,嫌少出门,平素都是读书、刺绣、弹琴来打发时间。
谢宜宁这次出远门,自也带了出来。可这几日,她难得放开和崔绒这个小女娘一道,整日跟在沈婳身后,光顾着玩了。
你若刺绣,不妨也去寻沈娘子。她自幼就学,绣品只好不差,这天下高人太多,我不好下言论,可整个盛京,只怕无人能及。
谢宜宁微微惊讶。
谢珣见状只当她不信。
毕竟沈婳性子跳脱,也实在不像是能耐下性子去刺绣的女娘。
你若不信,只管去亲眼瞧瞧。
谢宜宁信。
沈婳这般好的女娘,便是说她能上天窜地立地成佛她都信。
她就是不解谢珣为何知晓这般清楚?
难不成,一个瑟瑟,一个漾漾还不够?
还得多个婳婳?
谢珣不放心她独身离开屋子,又想去看看沈婳喝药老不老实。遂提起针箜篮。
走,我陪你一道去。
谢宜宁心事重重的跟在谢珣身后。
二人很快来到沈婳的屋子。
谢珣抬手对着紧闭的房门敲了敲。
咚咚咚
屋内没动静。.
谢珣温和的又敲了敲。
屋内还是没动静。
谢宜宁见状,由衷的松了口气,阿兄是好,可他那些莺莺燕燕太多了,自不该同沈娘子生过多牵扯。
阿兄,沈娘子许是没起,我还是晚些再来吧。你去忙便是。
谢珣正要应下,可不知怎么总觉得觉得不对劲,当即转头又敲门。眼见无人回应,眉心蹙起,抬腿就要踹开房门。
这时,隔壁的门被打开。
崔韫着一身便服,眉长入鬓,气质清癯。皎皎立于天地间,清霜而矜贵。
他淡漠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谢珣身上。
世子动作轻些为好。
崔韫薄唇动了动:她未起,还在我屋里睡。
谢珣也松了口气:没出事就行,我敲了许久的门,里头都不见有半点回应,只恐出了岔子。想来昨夜她又歇的晚了,这习惯也该——
蓦地,嗓音彻底停下。
男子温和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他极为缓慢的将头转向崔韫。
谢珣一字一字,仿若下一瞬能彻底爆发着可怖的歇斯底里。
你,的,屋?
最后一个尾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