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汤玛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拨打了高厂长的电话。
和任健不同,高厂长似乎就在等着他的电话。因为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通了电话,不止如此,在汤玛士来得及开口之前,高厂长就先说话了。
“汤玛士,不用急,你的爷爷会接受的。”高厂长一句话直接把汤玛士给说蒙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汤玛士一直怀疑高厂长那种远程感知能力肯定不止用来关心陆五,现在看起来,他显然也能察觉汤玛士身边发生了什么。当然了,高厂长应该也只能观察有限的几个人,否则的话,他不就和神没什么区别了吗?
高厂长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有信心?汤玛士不觉得任何言辞能说动自己的爷爷。或者说,想要度过这次考核,依靠的不是辞藻华丽,雄辩滔滔的技巧,而是需要实打实的成绩。
但是,正如汤玛士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不管高厂长是一个多牛逼的管理者也没用。
不止如此,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并不是直接跑到汤玛士的办公室来,而是先去各个房间转了一圈。
作为记者出身,特别是这种情况下,汤玛士也可以算是有着敏锐的目光的人。他已经察觉到这个公司的管理远没有钢铁厂那么好。怎么说呢,这里缺乏一种钢铁厂那种似乎满溢而出的活力。
也许是公司成立时间太短,人心未定的缘故,总之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公司职员的士气不高。通常来说,一个人心不齐,士气不高的公司是不可能高效运营,并取得杰出成绩的。
不止如此,在他们来之前,还看到了几个职员发生了争执——如果不是上司及时制止,差一点要发展为吵架了。这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幕,但是汤玛士不用看也知道爷爷的脸色估计直接阴沉了三分。
这么一个公司有什么东西可以说服爷爷的呢?
他的胡思乱想被爷爷的一声咳嗽打断了。汤玛士抬起头,手机还贴在耳朵上,却看到几个居心叵测的长辈朝着他这边看过来,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很难形容,至少不是汤玛士预想中的任何一个。
“汤玛士,看起来游戏终于结束了。”坐在身边的一个亲戚轻声说了一句。
“等等……如果这样下去,公司会换个人吗……”只要研究中心能维持下去,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换个人?你说什么呀。”对方竖起一根手指,做出一个得意的手势。“我们学的第一课,就叫做止损!”
“止损?可是……”
“汤玛士,干得好!”老怀思突然冒出一声。
就算是汤玛士也是一脸错愕的看向爷爷。
“等一下,叔叔,”边上,汤玛士又一个长辈用小心翼翼,但是又极其不甘心的口吻说道。“这不可能的!”
他们都是家族成员,也就是说,在家族企业内多多少少都干了足够长的时间。哪怕没有本事,至少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家企业经营得……最多只能算作“勉强”,远谈不上好。
汤玛士手上拿着手机冲了上去,在人群中挤出一个位置,然后他明白了爷爷笑容的理由了。
因为至少在电脑系统里,账面上非常的好看。不是那种普通的好,而是超级牛逼的那一种。因为到目前,区区几个月,利润大的吓死人。具体点说,哪怕把科研中心相关投资什么的都算进去,公司账面上也已经达到本利对半的程度。
几个月的时间,投资翻了一倍……这种成绩根本不是用“不错”能够形容的。这就是为什么老怀思脸上早已经满是笑容。当然了,为了防止搞错,他正在进一步细致深入校对。
商业当然有商业的标准,普通人对于公司的好坏有自己的标准,比方说内部气氛,比方说人员的积极性,比方说纪律之类。而投资者们,也就是公司的老板,虽然对这些也很敏感,但是在这一切之上还有另外一套更加客观实际的标准控制着他们的判断。
那就是赚钱情况。
哪怕是一个内部激烈斗争,人员萎靡不振,大家都口蜜腹剑打算暗算别人的公司,只要能赚钱,那就是奇货可居,投资者们照样趋之若鹜,争相追捧。相反,就算内部工作氛围好到人人都是活**,不惜一切为公司牺牲,依然会被当做劣质资产赶紧抛售。
再牛逼的画家,比方说梵高,也得等到他画作价值上升后才变成名画家的。如果卖不出去,哪怕画上九十九朵向日葵也会被人拿去擦屁股。
投资者就是这么一群人,你可以说他们缺乏远见,急功近利,但是这才是常态。老怀思当然也不例外。说白了,老板的目标就是赚钱。只要能赚钱,一切都是正确,反之,不能赚钱一切都是错误。
汤玛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一脸懵逼的回到了沙发上。当然了,这一次沙发上只有他一个人了,其他人都挤过去,陪着老爷子看。或者可以说,大家在努力的找破绽。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赚钱是毫无理由的。因为公司经营并不出色——事实上,这样一个中型的贸易公司,想要在几个月内收回投资什么的,在当前的环境根本就是逻辑不通的瞎扯淡。所以肯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者是做了假账。
他们要配合老爷子,一起找出这个搞错的地方。
“那个,高厂长。”汤玛士用几乎发抖的声音问。要特别说明的是,从他电话打通开始,高厂长始终没有挂掉电话。双方一直保持着通讯状态。“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公司进行的期货贸易。”高厂长回答道。
期货贸易是当前资本市场上很常见的事情,西方绝大多数企业都会做这个。虽然很多人都将期货市场视为一种赌博,但是两者毕竟是不同的。赌博说白了是零和游戏,也就是说,有人赢钱了,就一定意味着有人输钱。所以赌博来来回回输输赢赢,最终赚钱的就是赌场,而期货市场却不一样。
很多期货市场的参与者都不是投机家,而是是规规矩矩的实业家,他们做期货目的是对冲原材料的风险。
这是因为在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下,很多商品都有着很大的价格波动,比方说石油、铁矿石、煤炭等等。这些价格几乎每天都在波动。而对于企业来说,价格产生有利于自己的变动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是如果价格产生了对自己不利的变化那就要倒大霉了。为了规避这种“靠天吃饭”的风险,让收益变得稳定,就必须进行期货贸易。
以图表角度来说,这就是在波动曲线上削掉波峰波谷,从而让收益变得稳定可靠。
对于贸易公司来说,特别是在进行一些大件商品的贸易的时候,期货甚至是必不可少的。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期货?”汤玛士一时不解。
“简单来说,我进行了一系列期货投机。”手机里,高厂长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高厂长所说的,显然不是这种对冲风险为目的的期货买卖。简单的来说,高厂长就是在赌博,在投机。
“投机……”
“牛刀小试而已。”高厂长一点也不谦虚。他进行不是普通的赌博,而是……胜算极大的赌博。账目上的资金可以清楚的说明,高厂长连战皆捷,短时间内进行了一连串期货买卖。每个人都知道,当我们只考虑收益不考虑风险的时候,赌博绝对是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一夜暴富什么的不在话下。别说几倍,几百倍利润都是常态。
别的公司是用期货对冲国际贸易的风险,而汤玛士的这家公司,在高厂长的管理下,是用国际贸易来掩盖期货投机的真面目。比起来,正当的贸易业务根本就成了一种点缀或者是掩盖,让人不起疑心
“放心吧。”高厂长说道。“我已经在账目上做平了,也算是把钱洗白了。你爷爷也许会怀疑,但是事实是不容怀疑的。”
事实就是,公司的利润确实有这么多。其他的可以造假,银行账号上可供你随意支取的那个阿拉伯数字,是不可能造假的。在今天,各种公司财务制度号称已经相当完备,但是做假账的手段依然层出不穷。特别是眼下这种情况,也就是最终结果不变的情况下,把中间过程玩点花招再容易不过。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期货市场的投机所得,也是很正规的收入,“洗钱”的目的只是伪装出一个比较正常的过程罢了。
一群亲戚查来查去,看到的只能是令人目眩,不,应该说宛如神迹一样的漂亮业绩。
没错,自公司成立以来,在英明老板汤玛士的果断放权下,公司挟高歌猛进之态势,以逆流而上的大无畏气概,在高厂长等公司领导干部的带领下,乘风破浪,搏击商海,战果累累,斩获惊人。
以上,就是任何一个细致调查完账目的人会得出的结论。
你可以质疑,但你无法否认事实。或者说,事实是最有说服力,无法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