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漠实在想不到,关少河竟然说出如此消息,他只觉得心中一紧,虽然与杜岛主并无太多相处,但是对这位海上长者的逝去还是感到十分的伤感。
“今日是贵府大喜的日子,少河本不想将此事在今日告诉五少爷,免得扫了你的兴致。”关少河轻叹道:“但是五少爷既然动问,少河……少河也不能隐瞒,还望五少爷莫要见怪。”
韩漠摇了摇头,神情黯然,终于问道:“是怎么走的?”
“倭人!”关少河苦笑道:“当初我们只当倭之丸的那帮野兽是麻烦,并不觉得他们是强敌,现在看来,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狠。上次船队登岸回来,我才知道杜岛主遇害。”他看着韩漠的眼睛,缓缓道:“五少爷,海上的贸易,为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这一切,都是五少爷的魄力和胆识所带来的。”
韩漠摇头叹道:“天时地利人和而已。若非我出生在这片大海之侧,又是韩族直系子弟,而且遇上了你这样的大财主,这条海路是不可能如此轻易打开的。”
关少河摇了摇头,“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去。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被人发现有利可图,就会变得极为抢手。海上贸易这头,有五少爷在后面撑着,如今倒是无人敢插足进来,但是海上的那一头,可就出现了麻烦。以前在南洋一带,所谓的倭人,不过是倭之丸国跑出来的一群海匪而已。据杜姑娘他们的了解,倭之丸本国诸侯乱战,贫穷无比,这些海匪其实都是战败的诸侯败兵,被驱逐出本土流落在海上而已。他们为了生存,不但会时常劫掠南洋一带的百姓,而且时常会回到自己的本土去劫掠一番,屠杀本国百姓,比之豺狼更为狠毒。”
韩漠心知杜岛主之死与那群倭人定有牵连,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去年杜姑娘斩杀了两名倭人匪首,一个叫九鬼兴隆,一个叫岛津犬九郎,这两人在倭之丸国,那都是小诸侯,因为战败,这才流落到海上,劫掠南洋为生,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关少河轻声道:“可是倭之丸有几十个诸侯,你打我我打你,今天他起来,明天我胜利,风水轮流转。那九鬼兴隆和岛津犬九郎被杜姑娘杀死之后,他们的部众发生了内乱,群龙无首,这中间有一个叫做岛津月久的家伙,那是九鬼兴隆的侄子,心狠手辣,带着一部分人平息了内乱,成了那支海匪的首领。事后岛津月久没有继续留在南洋,而是带着几百名部下返回了国内。”
韩漠皱起眉头,关少河三言两语,却是让韩漠感觉到这位岛津月久比之先前的那两个匪首要可怕的多,此人没有立刻对杜冰月的商船队发起报复,而是带着部众离开南洋,其心诡异。
只听关少河继续道:“这一走,竟是大半年没有了这支海匪的踪迹,南洋虽然还有其他多支倭人海匪,但是势力都比较弱小,而且这群倭人最喜狗咬狗,互相内斗,对商船队也形不成太多的威胁。其实这大半年来,正是我们生意最好的时候,往来也是极为顺畅,如今摸清了航路,只要海上没有出现意外,一个月便能够单向走上一趟。”
韩漠听出话中意思,问道:“你是说,杜岛主的死,与岛津月久有关?”
关少河点点头,道:“就在上次商队返程的时候,船队遭到一支倭人船队的埋伏,双方在海上一场大战,虽然最终击退了那群倭人,但是杜岛主身受重伤,尚未登岸便即逝去,临终遗愿是要海葬在东海之中。”说到这里,摇头苦笑道:“这一战,咱们死伤一百多人,幸亏咱们的船员都是海上人出身,亦都是骁勇善战,否则死伤会更重。不过倭人也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撤退而去,他们临去时倒是痛快,直说他们是岛津月久的部下,在海上埋伏袭击,就是为了报复当初的耻辱。”
韩漠冷然一笑,淡淡道:“也该让他们学学做人的规矩了。”
关少河继续道:“本来海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的意思是飞信告知于五少爷你,不过后来大伙儿一商议,杜姑娘了解你的近况,知道你正统兵在边关,便坚持不将此事告诉于你。非但如此,她还坚持要继续出海贸易,少河劝阻,但是杜姑娘说了,这海上贸易是五少爷交给她们父女的职责,如今杜岛主去了,她却还活着,不能耽搁海上的贸易。而且她还说,东海几千号海上人,如今就是因为海上贸易才活的踏实,如果因为惧怕倭人而断了海上的贸易,那就是断了海上人的活路,而且在南洋那边与诸多南洋的商人定下了商约,如果不能按时将货物运送过去,不但设在南洋的十多家贸易行都要因此而受牵连,我中原人的信誉也将大受折损,所以她与灰胡子坚持往南洋出了这趟海……!”说到此处,关少河脸上显出钦佩之色,竖起大拇指道:“五少爷,少河这一生所见人物不少,也不乏像五少爷这般少年英才,但是像杜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实在是屈指可数,少河当真是从心里钦佩。”
韩漠听到此处,亦是心中感慨,杜冰月的性子本就洒脱豪迈,这几年在海上颠簸下来,也渐渐地能够看清大局。
记得几年前与杜冰月在一起的时候,还说杜冰月迟早能够成为海上的女霸王,如今看来,这颗海上的女霸王之星已经升起。
想到商船这几日便能抵达,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只盼这一趟杜冰月能够带领着大家顺顺利利回来。
“这一次回来,让他们好好歇上一阵子。”韩漠缓缓道:“关兄,南洋那边的市场看来已经是彻底地打开,到时咱们这边……可有困难?”
韩漠这一问倒也是实事求是,如今天下纷争,四国几乎都已经兴起刀兵,不比从前的太平之时,这样的环境,无论是从各地收购货物还是往各地贩卖南洋商货,比之从前都会困难很多。
虽然关氏贸易行确实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商贸网络,但是面对这混乱的世道,一个商团总是难以抗拒天下大势。
“五少爷明鉴,如今四国群起,各国大幅征兵征税,首当其冲的便是各地的商户,生意越多,这缴纳上去的赋税也就越重。”关少河苦笑摇头:“我关氏贸易行在四国皆有贸易行,而且俱都被强征赋税,魏国那边传来消息,设在魏国的二十三家大小贸易行,竟有十四家被洗劫一空,还有人被杀,如今也分不清是乱民还是官兵所为,其他各号也大都关门躲藏起来,暗中做些生意……风国那边受波及倒是最轻的,你们燕国这头虽然没有出现抢夺这种荒谬之事,不过……!”说到此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也让他的艰难状况展现的淋漓尽致。
韩漠起身来,亲自为关少河倒了一杯茶,关少河急忙接过,叹道:“燕国六郡,我关氏贸易行有大小二十一处门面,除了东海郡这边的四家贸易行受到二位宗主的照顾,其他十七处也都是缴纳了重税。”顿了顿,看了韩漠一眼,欲言又止。
韩漠抚摩着下巴,淡淡一笑,道:“关兄,你我是至交,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日后不管你我前程如何,咱们这份情谊算是结下了。你有什么为难,尽管说来,我若是能够帮到,自然更好,否则也让我分担一些你的难处才是。”
关少河眼中显出感激之色,虽然身处困难之中,但是他还是表现的极为儒雅,俊朗的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五少爷仁义。其实少河心中还真是有些疑惑……!”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一些道:“五少爷,少河不明白,更不知晓何处得罪过户部尚书……!”
韩漠一怔,不知韩玄道怎地会扯进来,皱眉问道:“关兄的意思是?”
“除了东海四家,其他十七家贸易行都是缴纳了重税,而且……所交的赋税,比之同样的商户竟是要高出十倍……!”说到此处,关少河的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贸易行里的掌柜询问官差,那边倒是说得明白,直言是户部下的文书,说是我关氏贸易行因为做着海上的买卖,所以征税赋税要重一些……而且……罢了,呵呵,五少爷,你就当少河胡言乱语,不要计较才是!”
韩漠神情肃然,沉声道:“关兄,而且什么?”
“这……!”关少河沉吟一番,终于压低声音道:“近来不知何人泄露出去,民间私下议论,关氏贸易行海上贸易的合作伙伴就是五少爷,户部尚书下令征收关氏贸易行重税,那是办事严明,不徇私情……!”
韩漠闻言,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一闪即逝,随即便淡淡笑道:“关兄放心,这样的损失,我总会让你找机会收回来。”
关少河叹道:“只望这场战事早日结束,五少爷,说句良心话,这场仗最终谁能胜,我关少河还真不关心,中原三国,同根同源,古往今来,分久必合,大势所趋而已。我只愿战事结束之后,少河依然能够与五少爷一起,扬帆东海,好好地做生意。这战事一日不结束,苛捐赋税以及兵役劳役一日就不会歇止,打来打去,受苦的无非还是老百姓而已!”
韩漠此前还只是关注战场上的情况,想着燕军攻城略地,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此时关少河一番话,却是让他深以为然,想着燕国如今正在打消耗战,实际上不就是消耗燕国千万百姓的生活吗?心中感触颇深,点了点头,喟然道:“是啊……早日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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