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简单的,”夏小冬边说边写,“就是往里加沙子。加了之后能更加坚硬,还不容易坏更耐用些。咱们肃州这一带,山固然多,沙子却甚少。回头夫人交待军威一声,让他想法子弄些来,然后才‘发现’这个用法,如此便合理多了。”
沙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外乎是河沙或是海沙。肃州多山少水不靠海,所以这个用法的发现,需要点儿‘巧合’,具体如何巧,就让庄夫人自己去寻思好了。
“如今肃州石产量尚低,有了加沙子这个用法,岂不立时倍增?而且还便宜。”夏小冬很快就写好了,轻轻嘟起嘴吹干墨迹:“最好在秋汛前后拿出来,这东西用来筑堤再好不过了。”
庄夫人看着字数不多的那张宣纸,呼吸都有些沉重了,伸手拿过来,想折起来,又觉得不妥,最后另拿来两张净宣,前后各一,将那张字纸夹在中间,然后才小心地卷了起来。
“回头我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庄夫人郑重道:“这东西用好了,不光是有银子进账,还可能是大功一件!”
筑堤啊!防汛啊!无论那位皇上都挠头闹心呐!
能找到好法子当然是大功。这样的大事当然不可能瞒着夏拔山,说不定还能因此升职可期。
这些夏小冬就不操心了。
既然做了夏家的女儿,也要对夏家有所贡献才好。何况,夏拔山和庄夫人,连带几位弟弟妹妹,还都不错。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夏小冬很放心地转而去筹备选秀去了。
自己摸索,远没有找行家方便。夏小冬当然深知人才的重要性,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人。
选秀这件事,纪嬷嬷很在行。
“不外乎就是衣食住行样样小心。”纪嬷嬷没有藏私,一项一项逐一予以说明。
虽然知道不少宫斗宅斗的花样,夏小冬还是虚心地认真一一记下,准备落到实处。
到时候不能带丫鬟服侍,万事都要靠自己。开什么玩笑,让你来做秀女,可不是做主子来的。回头若是成了宫女,那是要服侍贵人的,就算好运选为妃嫔,也要服侍皇爷不是?
什么?你自己还要人服侍才行?请吧,哪儿凉快去哪儿。
……
……
最终准秀女的初选之地,定为肃州城西边的一座园子,称作勤园,乃是一位举人老爷的别院。
所谓穷秀才富举人,秀才或者还有落魄的,举人却个个不穷。中了举可以免赋税徭役诸项,光是投献就足够吃撑。而且举人也可以做官,做不到高官就是了。
这位勤园的主人,便是肃州的一位推官,姓李。李推官果然很勤快,将这勤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如今晚夏初秋,行走其中十分通爽。
考虑到准秀女们来自各处,难免前后抵达,而且勤园虽大,也容不下好几百号人,所以准秀女的选拔分批进行。
第一批,便是就近,本就居于肃州城的闺秀们。
夏小冬自然在其中。
准秀女的待遇很一般,六个人一间房。每间房标配丫鬟一名,粗使婆子一个——这还是李推官体恤大家,派出的自家的下人,不然还没有。
入住的第二日,京里来的蔡中官便到了。
一大早,标配的丫鬟便拿来了六套衣裙,一模一样。
碧色细罗短衫,月白六幅长裙。
夏小冬穿戴好了,又看了看同屋的几人。这身衣裳其实挺好看,配色也不错,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屋子小葱……。
想起庄夫人特意给的馈赠,夏小冬拿起那个针线匣子,到净室里去,选了几处,将上边的衣裳和下边的裙腰缝在了一起。
小的地方还好说,至少别走着走着裙子掉了。夏小冬莫名的如此想着,此时却没想到,回头会应验在别人身上。
……
……
准秀女们在一座水榭旁集中。这里大概是天气好的时候,搭戏台宴客的地方,十分宽敞平整。
大家按照父兄官职的高低顺序排队,依次站成四排,各人之间相距两尺,方便跟随蔡中官一道下来的宫中嬷嬷四下穿梭查看。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日头渐渐移至正中,准秀女们都快吃不住劲儿了,才远远望见一队人翩翩而来。
被让在最前面,身穿酱紫色长袍的,应该就是大太监蔡忠了。待走得近了,愈发看得清楚,面白无须,颈前无结,确实是标准的太监模样。
只是这位蔡大太监表情甚是严肃,不像是来做选秀女这种风花雪月之事,而是来办什么国家机要大事的样子。
也是,选秀其实是件严肃的事。
夏小冬端然而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默默地转变自己的观念。
张知府走在蔡忠右侧,落后了半个身位以示尊重。一眼看去,只见自己的女儿张文娟正是头排头一位,排第二的自然就是夏拔山的闺女夏小冬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平日里看自家孩子,怎么看都顺眼,只觉得端庄大方贤良淑德样样儿不缺,如今跟夏家姑娘站在一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昧心,硬说别人家的不好。
而且别的不说,光是那脸色,就能让人郁闷死。眼看张文娟双颊潮红,显然已经热得快受不了了,额上的汗流下来,从眉毛经过,留下一道淡灰色的眉笔印记——这个好些姑娘脸上都有,天知道要等这么久!
人家夏家姑娘虽然也热也出汗,脸上却没有妆饰被冲花的印子,可见是纯天然!最让张知府刺心的,是夏小冬脸上略带好奇的淡淡笑容,一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也没有。
这就好像,费了半天心思和力气,将别人的路子统统堵死,只留下一条指定的路,自以为在摆布别人,结果却发现,人家本来就是要走这条路,自个儿反倒成了跳梁,枉做小人。
更何况,这姑娘还是儿子的宝贝,本来自己也看好的儿媳妇!张知府心里的别扭就别提了。
蔡忠稳稳地站在众人面前,视线在前排诸女身上逐一扫过,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各位辛苦久等了。”
语气中殊无慰问之意。
“不过,”果然接下来便是训诫:“这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