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低垂,满池黄花堆积,微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着细细的光芒,洒下一大片金灿灿的嫩蕊。
谢溶月被送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屋内的小榻上,窗外的月光照耀进来,打在她的肩膀上,瘦弱的像是只小猫,收起了所有尖锐的爪子,露出了无力的脆弱。
屋内空旷幽寂,微弱的烛火照着她清淡如水的侧颜,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一点一滴的钻出来,像是从地底下蜿蜒而上的藤蔓,收紧缠绕,让她浑噩的脑子纷飞散乱。
最初的震惊慢慢消失,踟蹰渐渐的彷徨上心头,三年前狰狞交错的岁月一波又一波的汹涌而至,在她的脑海里激烈的碰撞,让她有些胸闷难受。
她知道,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生来就在金字塔的顶端,她不求他的权势,地位,最好的结局就是他高居燕都,她栖身西南,可偏偏命运的枷锁又让他们遇见,他那般性子的人,会放过她吗?他已经娶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阳夏地处西南,刚下过雨,气候有些湿冷,扑朔朔的寒风吹拂进来,让她的头脑慢慢的冷却了下来。
她拿起榻桌上的茶盅猛灌了一口,入口冰凉,苦涩难喝,她轻咳了几声,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溶月。”
突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谢溶月回神,忙打湿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披上藕色薄衣,恭恭敬敬的去开门。
“母亲。”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缓缓走进来,坐到了高堂上。
谢溶月心底微惶惶然,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今日长街上伤人的是不是你哥说的燕都的公子?”
她手心一紧,眼皮子微微发颤,“是。”
二夫人脸色微沉,砰的一下放下茶盅,“当初你在燕都,主家管你的婚事,我们管不了,可现在你回来了,母亲提醒你一句,不要去招惹世家门阀的那些人。”
“你姑母嫁到崔氏过得什么日子,你在燕都这么多年,不是不知道,母亲是为了你好,攀附门阀贵公子不如找个末流士族嫁做嫡妻,有陈郡谢氏的脸面给你撑腰,一辈子吃不了罪。”
谢溶月心底微涩,当初姨娘也是这样想的,可惜在谢家花宴上她被那老头子看中,为了退婚,招惹上了他。
二夫人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跟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谢溶月不知该如何启齿,眼珠一转,胡扯道,“我们在梅林见过一面,他见我貌美,就纠缠不清。”
“是这样啊。”二夫人松了口气,慢声,“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不纠缠了,这段日子,就在府里待着,不要乱跑了。”
“是。”
窗门大开,暮色合拢,微凉的月光倾洒在地面上,投下淡淡的银灰。
谢溶月看着离去的身影,松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实在懒得想了,关上门回屋睡觉去了。
整整一夜,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别院里。
屋内一片沉寂,来汇报的暗卫悄悄看了眼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静的连大气都没敢喘。
王鹤詹脸色疲倦,随意翻着手上的卷宗,出声,“没了?”
“是。”
那谢姑娘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查到了这些。
“去跟梁州都督说一声,我有事缠身,过几日再去。”一顿,他看了眼手里的蛊铃,漠声,“再给常州刺史修书一封,管好他儿子。”
“是。”
一旁穿着华丽的贵公子看他这副样子,坐在圈椅上,笑眯眯的调侃。
“那就是崔四说的谢家庶女啊,长的确实貌美,昨个儿月色下瞧着真是水嫩--”
话还没说完,就被瞥过来的目光瞪的住了嘴。
“得得得,不说你的心头宠。”
王鹤詹朝后仰了仰身子,看着不像生气,神态松弛散漫,只是那眉宇间隐隐生了几分阴郁。
见状,他转移话题,道,“这阳夏没什么好玩的,赶紧把陛下吩咐的事办了,回建康。”
“你去办,我要在这儿待段日子。”
一旁的男人出身弘农杨氏的贵公子,此次来西南,也是为了南疆一事,听他这样说,表情有几分郁闷。
“那群老头子,都是些地头蛇,一个比一个难缠,要想连根拔起,定是要费些功夫的。”
王鹤詹淡声,“梁州刺史有个私生子,住在青花巷。”
“---”
“多损啊你。”
他脸色不变,漫不经心的抬眼望过来,继续道,“把消息放出去,就说咱们抓到的那探子招了。”
“---”
男人啧了一声,“难怪崔四总让你替他去办,真阴啊,比你叔父都阴险。”
也是真靠谱。
王鹤詹不在乎他的话,把玩着手里的蛊铃,看他起身走了,朝着外头喊道。
“进来。”
暗一躬身走了进来,“爷。”
“那谢家老爷子是不是快六十大寿了?”
“---”一顿,“是。”
王鹤詹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道,“让人去准备一份贺礼。”
暗一微顿,面色踌躇了几分,犹豫开口,“没给我们下帖啊。”
“---”
“不会去搭线,跟那刺史说一声去。”
突然被吼,暗一浑身打了个激灵,忙恭声去办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窗外日头极明,照射进了屋子,打在男人身上,像是踱了一层金光。
王鹤詹捏着手里的蛊铃,闭了闭眼,他也不知道自己鬼迷心窍的怎么回事,把这小玩意带在身边这么多年。
一夜未睡,让他眼前有几分恍惚,刚闭上眼,重重的疲惫就袭了上来。
可他睡不着,眼前满是那道熟悉的身影,嗜骨的想念涌了上来,折磨的他心口都在疼。
他烦的踹了脚桌子,起身拿着大氅往外走了。
门口的侍卫看到他出来,微诧。
王鹤詹刚下了石阶,脚步一顿,回头,“去贤阳城跟六郎说一声,让他来一趟阳夏。”
贤阳城是西南地带最大的城池,靠近东部边陲,城内繁华,比梁州十四城都要强盛。
王逸之背靠琅琊王氏,几乎是西南的土皇帝,替琅琊王氏打开西南所有的军事官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