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肆虐,稀疏的白色裹挟了天地。
楚长宁闭着眼,狂风吹起她的裙摆,坠落的那一瞬间,腰间猛的被长鞭箍住。
落地的力道一顿,她听见了身下小白骨头断裂的声音。
“噗”的一声,毒血从嘴里吐出,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她纤瘦的身子从小白的身上滚了下来,落在了一个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冰凉怀抱里。
“阿宁,接住你了---接住你了---”
楚长宁吃力的想要睁开双眸看清眼前的人,可嘴角的血汩汩的流出来,伸出去的手虚弱的停在了半空。
“燕北漠--阿瑜你要照--”
体内毒发的绞劲儿上来,四周的感知慢慢消散,她的手蓦的从空中滑落,缓缓闭了眼。
燕北漠的神情在一瞬间凝滞,鲜血突的从他嘴里溢出,他双眸猩红的盯着怀里的人,时间仿佛静止。
灰茫茫的天际下,大雪无声无息的落在两人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身戎装的帝王仿佛是晃过了神,茫然的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唤她。
“阿宁---”
没有声音,她的身体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他脸色渐渐变的癫狂,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那双冰冷的眸子落下了鲜红的血泪。
漫天的大雪下,身后的大齐将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帝王跪在雪地里,疯了似的抱着怀里的少女又哭又笑,一头墨发寸寸变白,仿若与天色融为一色。
赫兴从没有见过陛下这么疯魔,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庞僵硬住了。
他们跟随陛下征战多年,不管是在离北还是燕都,陛下向来都是运筹帷幄,喜形不与色,这还是头一回这般疯癫。
“陛下---”
城楼上。
赫连野居高临下的看着城下大军前的两人,一双妖冶的琉璃眸怔忪迷茫。
“少主,现在是杀了大齐帝最好的机会,他死了,进攻中原,指日可待。”
身后大巫的声音传来,赫连野回神,脸色渐渐变的冷漠。
“杀。”
击鼓号角之声在城楼上响起,万箭齐发。
城门轧轧的打开,身披胄甲的将士猛的冲了出来,猎猎旌旗飞舞,辽阔的血色战场上,厮杀声瞬间响彻云霄。
“陛下,走。”
玄尧和赫兴立马护了过来,铿锵乱箭碰撞之声全都被遁甲挡了回去,火花四溅。
燕北漠仿佛感知不到四周,无声的疼痛像是地底下蜿蜒的藤蔓,一簇一簇的撕扯他的血肉,疯长不停,传遍四肢百骸。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少女,温声。
“阿宁---回家,我带你回家。”
大雪纷飞落下,他抱着怀里的人起身往前走,身侧大军一路掩护随行,身后满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回家,我们回家,我还没娶你,我们回去成亲。”
赫连野高高的站在城墙上,看着雪地里的那道身影,搭在手里的金羽箭咻的飞出,裹挟着寒风飞雪径自掠过千军万马,朝他袭来。
玄尧瞬间察觉到了,大喊,“陛下!”
可前面的那道身影仿佛听不见,没有丝毫动静。
“金羽箭,护驾,快护驾---”
一瞬间,所有掩护离开的将军凌空飞起,直接在空中砍断了羽箭。
玄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忙骑马朝前追了上去,却看到了男人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三枚断骨钉的伤还未好,还受了那么多支箭,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
灰茫茫的天空下,积雪覆盖了整片大地,一身戎装的帝王紧紧的抱着身上的少女,躺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闭上了眼。
建元隆冬元年,大齐败北,讨伐北凉的大齐帝险些身死漠河,消息传回建康,朝上闹翻了天。
不出几日,王鹤詹亲自带兵联合北都攻进藏龙涧,北凉节节败退。
但北方士族以为大齐帝身死,不肯配合,不少士族投靠了北凉,与宇文雍勾结,暗地里筹谋。
沈宴听闻消息的时候大怒,他早就料到了北方这些士族的野心,他知道,没有世家支持,大晋迟早灭亡,也结束不了北方割据。
是以,他早些年就与陇西李氏的人在北方建立政权,控制了北都,趁着八王混乱,他找到了机会,想要与燕北漠联手统一北方。
可没想到,燕北漠还不知生死,北地的这些士族就如此胆大包天,明目张胆的与北凉勾结谋逆。
“西山关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大齐帝为何会重伤昏迷,现在去了哪儿?”
底下站着的朝臣立马出列,恭声。
“西山关一战,那晋陵公主的尸体掉进了雪窟,大齐帝为救她重伤昏迷,被送回了离北信宫,而晋陵公主不知所踪,大齐的将士才一直在北凉---”
“尸体,死了---”
沈宴微愣,突然低声喃喃了句。
“连尸体都没留给他啊。”
众官员不明所以,“---”
“臣以为,大齐帝如果不醒,北方士族谋逆,陛下可趁机南下掠夺---”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白洵打断了。
那大臣满头雾水,抬头这才瞧见了男人冰冷的眼神,忙缄默闭嘴。
“秦将军留下,你们都退下。”
“是。”
出了大殿后,那大臣忍不住看了眼后面的白洵,出声问道。
“白大人为何拦我啊?”
这北方这么乱,他也是为了北都着想啊,北都若能够南下中原取代大齐帝称皇,到时候,只要灭了北凉,天下可就只有一个皇帝了。
白洵笑道,“刘大人以后莫要多言南下之事,陛下不喜。”
“啊---”
“陛下要的从来不是帝位,这条路,他走的够累了。”
他只想快点统一北方,快点,再快点。
夜色渐深,阴暗不见天日的冰室内,沉重的石门轰隆隆的被推开,沈宴大步走了进来。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冰冷,径自朝着冰棺内的尸身走了过去。
冰棺内躺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少女,棺内凹槽上嵌着一颗白的发光的定尸丹,照的她白皙的脸颊更加的森白。
沈宴径自看了一会儿,熟练的打开了冰棺,给她苍白的唇上描描抹抹,涂的鲜红。
他一直都是这样,夜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日日与一具尸体躺在一起,等他涂抹够了,高大的身子径自躺了进去,抱着那发冷发僵的尸体沉沉的睡了过去。